“我自然知道。”蔣芙神色不變。
“張闵一回來就跟我說了。我隻是驚訝,發生了那些事,你還能和我坐一輛馬車,你不是有禦賜的存蘭馬車嗎,為什麼不坐?”
沈聽南無辜道:“是芙芙把我想得狹隘了。你我之間,本就是我虧欠于你。公子的事,芙芙也隻是表白心意,并未真的做什麼,我還能不相信你嗎?”
蔣芙冷笑:“你要是相信我,你來做伴讀幹什麼?”
沈聽南仍然微笑:“芙芙,在我面前這樣便罷了,在外面切記,話不要說得太過。我為何不能信你呢?區區一個芙芙,無才無貌,身世草賤,還不值得我自亂陣腳。我來給公女做伴讀,隻是遵循郡公大人的吩咐。”
她話音緩慢,每個字都柔情百轉,外人看不出纰漏。
但蔣芙知道,她破防了。
“你說你是遵循郡公的吩咐,也就是說,我的伴讀身份不是郡公大人給的了?我無才無貌,身世比草賤,但是我偏偏讓那個人注意到我了。你沈聽南大名鼎鼎,怎麼不見他多跟你說一句話啊?”
沈聽南笑意零落,眼神冰了下來。
蔣芙語氣加重:“我告訴你沈聽南,沒人想跟你比這個!我蔣芙的價值從來不是靠一個男人決定的!你如果不上趕着得罪我,我懶得跟你作對!如今我孑然一身,隻想安安分分混口飯吃,别再把你那些小心思用到我身上!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就當從不認識,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但如果,你之後還花心思擠兌我,就别怪我不客氣,給你的路搗亂了!”
沈聽南聽到“以後算不認識”那裡,肩膀便僵住,聽到最後,凄然一笑。“我哪有什麼路,不過也是苟延殘喘,活着罷了。”
蔣芙最看不慣她這副自憐的樣子。
“我承認,你的确有你的煩惱,因為你想要的太多了。你長得好看,那些人為了你的容貌,把你捧到高處。你迫切于改變家世的不對等,不惜結交一些位高權重的蠢貨。可就算如此,也改變不了你身上流淌的血,你在一些人眼裡永遠都卑賤。但那又算什麼,跟别人,跟我比起來算什麼?你如果放得下,就一幹二淨,全身輕松,你不放下,就是自讨苦吃,這不都是你自己選的嗎?别整天說那些自我陶醉的話,好像全天下都對不起你似的,我聽着真惡心!”
沈聽南無聲流淚,清麗的臉上出現了違和恨意。
蔣芙冷眼瞧她,嘴角勾着諷刺的笑。
一滴淚落到車廂地上,沈聽南忽然撲來,冰凍般的手扣住蔣芙的脖子。
她手上涼軟,皮膚細膩,攥在脖子上的力氣卻不小。
蔣芙兩手拼命掰,都沒有掰開。
窒息讓大腦充血,蔣芙用腳踹車壁,試圖引起外面的注意,但是沒有回音。
“放棄吧,芙芙,沒有人能救你,馬車外面聽不到的。”
沈聽南溫柔道,“你運氣好,咱們正走在集市裡,有人家成親,在吹喜樂呢。對,你現在可能聽不見。”
“你總是這樣,遇見事情求别人救。你……為什麼不能求求我呢?”
“……!!”
脖子上的力氣終于松動,沈聽南歎氣收手,極其憐惜的樣子:“呀!芙芙,你在家裡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是伯父找人傷害的你嗎?我聽張闵說,伯父那天拿刀想殺了你……”
蔣芙捂着脖子劇烈咳嗽,臉憋得青紫,怒火讓五髒六腑和大腦熔化在一起。
“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力氣……上次……”
上次在母親遺體前,蔣芙想殺她,她都沒有反抗。
她力氣這樣大,竟一直在隐藏嗎?
“哈……”
蔣芙向後靠着軟墊。
緩過來以後,她聲音已受損發啞:“沈聽南,我本來想跟你一刀兩斷的。”
沈聽南眼淚還在落,語氣軟婉:“你永遠别想和我一刀兩斷。”
蔣芙眼神放空:“神經病。你給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讓你生不如死。”
下馬車,蔣芙用帕子将露在外面的掐痕遮住。
小厮感到奇異,沒說什麼。
沈聽南掐她的事,注定要吃一次啞巴虧了。她沒人告狀,就算告了,也會被沈聽南和她的擁護者們說成她故意僞造傷口污蔑,因為大家眼中的沈娘子是那麼柔弱善良。
一路上,她走得孤獨。明明是一起走的,但是她就是感覺身邊的人都站在沈聽南那邊。
“沈娘子!”一道稚嫩的女聲由遠傳來,轉眼間,面前便跑來一個梳雙髻的女孩。她頭上戴着粉玉做的玉蘭簪,價值連城的玉飾,被如此平常戴在頭上,蔣芙自忖她永遠都不會有這麼一天。
沈聽南熟練接了駱沁的擁抱,與她彎身相視而笑,柔軟美好的笑臉與方才馬車中冰冷詭谲的一面判若兩人。
“沁兒像是又長高了。”
“有嗎?真的有嗎?”
“有啊。”
駱沁甜蜜蜜笑,美眸轉向一旁不語的蔣芙。
與沈聽南站在一起,蔣芙容貌遜色許多,不怎麼起眼,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小娘子,敢在天子面前向她哥求愛。
駱沁眼中欽佩,視線向下,落在她的脖子:“咦,這位便是蔣娘子吧?脖子這是怎的了?”
蔣芙恭敬道:“出門遇見一個瘋子,疏于防備被傷到,公女不必憂心。”
駱沁體貼道:“既然來了我身邊,以後就是朋友了,肯定要憂心啊。”
“星星,去給蔣娘子拿些消腫去痕的藥來。”
侍女星星應聲,步伐很快離開。
“蔣娘子閨名為何?我叫駱沁,娘子以後和聽南姐一樣,叫我沁兒便好。”
“好的,沁兒,我叫蔣芙。”
駱沁滿意蔣芙落落大方的态度,她不喜歡别人對她客氣,最好身邊所有人都和她做朋友,打成一片才好。
“芙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