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心沒有門第之見,如果有,她最開始就不會和沈聽南交好。
還是年紀小,太天真了,沈聽南那種貨色她也信。
難得遇見好心腸的人,蔣芙應下她的提議,做表面功夫朝駱岢走近。沈聽南與他聊得合拍,滿面春風回了案前,清高如她,沒把蔣芙的動作放在眼裡。
駱沁對蔣芙鼓了鼓臉頰,眼神示意她抓緊機會。
蔣芙隻好湊近道:“公子早啊。”
駱岢動作一僵,沒有回應,轉身欲走。
蔣芙道:“公子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幽香。”
駱岢面有不快,瞥她:“望娘子懂些分寸,香味乃隐秘之事,怎可在口頭上公然議論。”
蔣芙眼神玩味:“隐秘之事,叫我聞到了,算什麼?”
“……”駱岢臉紅到了脖子,沒有吭聲。
蔣芙拿着剪子,将他珍惜的那支蘭花剪斷,清脆果決一聲。
駱岢震驚去看那支花,視線上移,與她對視,終未說出什麼,畢竟花擺在這裡就是用的,但他的好耐心因此消耗到了極限。
“公子,你為何送我那根簪子?”
“我交代過來意,是為賠罪。”
“公子何罪之有?”
“罪在人心,不得不賠。”他吐字較往常用力,是厭煩至極的表現,“既賠罪,往後便兩清,我與娘子,最好不要再互相招惹。”
蔣芙道:“可是我喜歡你啊,公子。”
駱岢面紅耳赤,怒看她:“不知羞恥!”
“呀。”蔣芙故作驚訝,湊近幾步,“我是聽見什麼了?好像聽見那什麼無雙公子訓斥人了,‘不知羞恥’?公子岢原來也會罵人嗎?最最溫柔端方的公子岢……”
蔣芙進一步,他便退一步,垂首紅成一片霞雲。
“你好香呀,公子。”
駱岢呼吸重了幾分,說不清是氣的,還是因為别的什麼。
“公子這麼香,背地裡究竟費了多少心思?”
“……”仿佛突墜寒窟,他驟然冷了下來。
蔣芙的話還在繼續。
“你說,别人知道你費了這麼多心思嗎?我要是說出去的話,大家會怎麼看你?”
駱岢急促道:“不要……”
蔣芙笑得聳了肩膀。
“這便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岢,不過如此,我真的好失望。”
駱岢被連續羞辱,臉色難看至極。
蔣芙剪了滿懷的花,步履輕快回了自己座位。
駱沁繞開指導她的葉師父,對蔣芙露出大大的笑容,表示她剛剛都看到了。
芙姐進展不錯,哥哥都臉紅了!
選花之中,沈聽南等人都避開了盛放的牡丹,選了蓮花竹枝,作品構造簡單,多有留白,給人品味的空間。
那些他們覺得豔俗的花,則被蔣芙擺在瓶子裡,萬紫千紅,瓶中乾坤,包括那支故意當着駱岢面剪下的蘭花。
葉師父點頭:“大俗大雅,一念之間,你怎麼看?”
蔣芙問:“可說嗎?”
“自然。”
蔣芙道:“萬物無靈,本無俗雅之分,全在于人怎麼分辨。花草更是為人取樂的死物,或許也可作為表達自己心志的載物。我無所謂,喜歡哪個,哪個就是雅。”
駱岢第一次聽到這種觀點,本不想再聽她講話,卻沒落下一個字全都聽了進去。
蔣芙的自我與任性,在寥寥數語間展露得淋漓盡緻,卻并不怎麼令人生厭了。
“荒唐。”
蔣芙行禮低頭。
葉師父沉默片刻:“……卻也自在。”
課室不大,在場之人都盯着俯首的蔣芙。
葉師父問:“可聽過出牆之杏,牆角之梅?”
蔣芙回:“聽過。”
葉師父道:“兩花随性而長,不顧世人賦予之義,頗有心性。然而到底不過是柔弱的花,無法為自己的命運做主,最後因生得不合時宜,被主人家裁去。為花,為人,都是如此。”
駱沁悟出葉師父話中深意,心中難過。
蔣芙卻道:“我若為牆角之梅,出牆之杏,自然會動腦尋找能欣賞我、托我言志的主人家生長。”
葉師父唇角有些諷刺:“花沒有選擇的權力,種下便要生根,至死不渝。”
蔣芙道:“但人是活的,沒有離開就會死的根,不是嗎?”
葉師父愣住。
駱沁望向蔣芙的眼裡閃着光。
沈聽南笑着打破這段論調:“插花之藝,芙芙怎扯到人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