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他道:“此番被金無盡用一個管家搪塞過去,沒有将他下獄,着實可惜。”
“他家事古怪,年年有妾室暴斃而亡,竟還有暗線為他物色新的少女。我想繼續查,但娘子猜怎麼着,短短一夜的功夫,郡公、郡守、刺史,乃至長安的高官勢力,都派人讓我不要輕舉妄動,息事甯人。”
他與蔣芙對視,少男無畏野性的黑瞳清亮無比。
“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撞到眼皮底下,娘子覺得我該不該管?”
蔣芙毫不猶豫:“管。”
白明旭:“敢問原因?”
蔣芙吃完最後一口糕點,拍了拍手:“他先害我,跟我犯賤,我豈能輕饒他?”
白明旭笑出聲來。
他轉頭對張闵笑,張闵面無表情,将頭轉到牆壁的一側。
白明旭:“……?”
蔣芙道:“那個金員外,金無盡,似乎真的沒那麼簡單。”
白明旭道:“的确,我上一次被那麼多人遞口信來,還是我爹死在氐族前線。沒想到這次的案子也能驚動那麼多人。”
他很平常說了父親去世的事,這似乎也為他年紀尚淺就能擔任洛城将軍做了解釋。
蔣芙道:“不僅如此。”
她拍了張闵的肩膀:“他功夫很好的,能再不知不覺間把他迷暈,還搶了東西走,可見金無盡那邊是卧虎藏龍。”
白明旭肯定這一點:“張郎君身手不俗,在我之上。”
“不把那個老東西扳倒,還不知他要在暗處作祟到什麼時候。”蔣芙想起了什麼,“你們在公堂上對峙的那些證據和證詞都是真的嗎?”
白明旭道:“證詞是真的,證據是僞造的。”
蔣芙一針見血:“那些推論是公子教你說的?”
白明旭驚到後仰:“神了,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蔣芙道:“我不是喜歡他嗎?我就是知道。”
她當時看着白明旭與陳箜尼一字一句相持的作風就覺得眼熟,熟悉的冠冕堂皇,用道義吓唬人,要不就是白明旭與他同流合污,要不就是駱岢一字一句教白明旭說出來的。黎明到審訊兩三個時辰,他們就算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那麼容易就找到證據,僞造證據都要加急趕出來。
如此看來,駱岢倒是遵守了諾言,全力救她。
蔣芙道:“換個思路想,金無盡讓管家代罪,或許也是跟你們退了一步。真要繼續較真下去,僞造的證據一定會被他們推翻。”
白明旭道:“是,所以公子也勸我不要查下去。”
蔣芙問:“你查嗎?”
白明旭道:“娘子要查嗎?娘子怕不怕事不成,金無盡反咬一口再将娘子逮捕進獄?”
蔣芙道:“不怕,到那個時候讓張闵帶我逃。”
她這話說得笃定,像是全部的信任都交托給了那個人。
白明旭看了張闵一眼,心中思緒翻湧而過,再擡眼,蔣芙已經躍躍欲試起來。
“老東西身上一定有不少人命,最古怪的就是他喜歡納年輕女子做妾的事。你調查這件事如果有不方便的地方,就來找我,我撒謊混進去幫你調查!”
白明旭笑道:“暫且不勞娘子冒險。”
三天之後,蔣芙被白明旭請到私院,商量潛入金府調查的事。
“我用了很多手段,婦兵都沒能混進去,金無盡似乎早有防備,習武的女子一律都攔在外面不放。我身邊再沒其他合适的年輕女子,又不能用無辜的百姓……”
蔣芙換上色彩鮮豔但質感不佳、虛張聲勢的衣裙,清秀的臉上化了妝。
“不用解釋,我會按照安排好的混進去。”
她左右看:“我的‘姐姐’在哪?”
蔣芙此次行動,扮演的是從長安逃出來躲仇家的姐妹花裡的癡傻妹妹。因為着急找庇護,又聽到蔣氏一案中金員外有好女色嫌疑,姐姐冒死帶着傻妹妹自薦。
實行這個方案,需要一個能言善辯的姐姐,和一個心理素質絕佳、能不動聲色搜查線索的妹妹。
為了更好配合,蔣芙需要和那個“姐姐”提前接觸一下,培養默契。
“娘子,唇角……”
“嗯?”
白明旭俯身,戴着扳指的拇指指腹蹭了一下她的嘴唇。
“口脂塗到外面了,現在好了,再抿抿。”
蔣芙無奈:“我故意的,哪有傻子化妝化那麼好的?你都給擦掉了……”
不知哪傳來一聲輕咳打斷了他們。
蔣芙往聲源處一瞥,看見一個高挑的美人。
眉如遠山,眸若桃花,也上了妝,和她一樣塗了劣質的口脂,衣着豔俗。但即便如此,她也如全然盛開的芍藥般美得坦然。
又是一個典型的沈聽南式美人,蔣芙看過便看過,沒生出什麼好感。
這個面相的人她已經有了經驗,一個比一個能裝,和她死不對付。
身旁白明旭激動起來,跳到美人身邊仔細端詳,一臉幸災樂禍。
他看左臉,美人便往右轉頭。
他看右臉,美人便往左轉頭,最後忍無可忍:“白明旭。”
蔣芙聽她聲音耳熟,仔細回想時,聽白明旭不以為然:“不看了不看了,我舉世無雙的大公子,你生氣什麼啊。”
蔣芙倏地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