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白明旭為之一怔。
“蔣娘子,我沒面子?我記得我還救過你一次呢!”
蔣芙絲毫不落下風:“我還幫過你呢。”
一來一回也算扯平。
而且白明旭救她随手可救,她幫他的忙可是用命去折騰的,她不欠他人情。
白明旭笑開,十分豁達接受了她的說辭。
他指頭撓了撓鼻子:“娘子怎麼像是生我氣了一樣?昨日惹娘子生氣的人可不是我啊。”
蔣芙不再理人,用力咬餅吞吃。
白明旭推推她手肘,又點點她肩膀,她當作沒知覺。
白明旭道:“真不理人?你就不好奇張闵在哪嗎?”
蔣芙當然好奇,但她哪來的臉打聽。
“我的事用不着白将軍費心。”
像銅牆鐵壁似的。
白明旭笑到最後,不便過多打擾,說了句好好休息就回了他兄弟那邊熱鬧。
夜風涼兮兮刮過脊背,蔣芙圍了一件襖子,鑽進帳篷。
她用歎息化解亂作一團的思緒。
張闵不是小孩子,他會自己吃飯,找安全的地方容身,根本犯不上用她擔心。沒了她,他還能活得更好,她不能再這樣耽擱自己了。
這是失戀的最後一天,明天她必須走出來,然後想想沒了張闵傍身,她以後怎麼在這個時代活下去。
她還有幾十兩銀子傍身,沒有武力,她能守得住不惹殺身之禍嗎?
沈聽南換好藥,掀簾用拐杖進了帳篷。
蔣芙被她一竄一跳的身影吸引了注意,雖然很不情願,但她或許能幫她想辦法。
“到了長安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嗎?”
她話音發得晦澀,僵硬中夾雜着别扭。
沈聽南聽到,震驚看她。
這對話太和平,太日常,她亦不甚熟練:“我……我應該會拜見公主,求借車馬回洛城。”
蔣芙點頭。沈聽南和她不一樣,她的家好好的,節外生枝以後肯定回家,她還要繼續給公女做伴讀。
沈聽南柔聲問:“芙芙有什麼打算嗎?”
“我可能去長安看看,合适的話,我就留在那吧。”蔣芙很不自在,可她境地很慘,除了眼前這個死對頭,她沒有别的說話的人。
“不回洛城了嗎?”
“嗯,以後可能會回,但這兩年,我想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住着。”
她擺弄了一下背包,裡面有母親的骨灰和六十五兩白銀。
駱岢說他們的目的地不在長安城内。到分道揚镳時,她便花錢雇車趕路去長安。
“你覺得,我一個人,能做什麼?”
沈聽南觀察着蔣芙尴尬的神色,怎麼會有人将情緒這麼淺顯地表現在臉上,讓她都情不自禁跟着為難了。
“女子一人在外自處不易。你獨自生活,會有許多觊觎你财色的男人出現攪擾你。即便同為女子,也絲毫不吝啬害你謀利。”
蔣芙低頭嗤笑:“世界這麼大,竟容不下我活着嗎?”
沈聽南道:“若是我,可自薦為女子教習師父。芙芙沒有一技之長,選擇嫁人依附……”
“我去死算了!”
怒喊一聲,蔣芙飛快解下外衫鑽進被窩。
又是半宿沒合眼。
她在腦内想了許多種可能。
買房子被騙錢,房東跑路。
買房子被發現是女子獨居,醜惡狗男借機騷擾。
買房子被發現是獨居,不講理的鄰居們欺負、偷盜。
去茶館等場所工作,不收女員工。
入職成為女員工被老闆騷擾/惡意扣錢/發現獨居尾随回家/被客人欺負。
——脾氣上頭和别人吵架挨揍被打死。
“……”
蔣芙從被子裡坐起身穿衣服。
張闵沒有她能不能好好活下去不重要,她沒了他肯定活不成。
臨時的營帳外夜深人靜,是個适合道歉的好機會。
蔣芙踮腳走出帳篷,将簾子輕輕放下去。
皓月當空,雪白的光落了一整片空地。
蔣芙仰頭望了一會兒,心裡認同了自己就是可笑的。
可笑怎麼了?她甯願窩囊地活下去,也不想有那些種死法。
她移步往篝火明亮處,試圖尋找白明旭的蹤迹。
他知道張闵在哪,不然不會那麼跟她說。
蔣芙告訴自己,臉皮雖然是肉,但有的時候也可以是鐵做的。
身後一陣涼風吹過,蔣芙縮了下脖子,緊接着是熟悉的氣息。
“你在找我?”
她腳步一頓,意識到是誰,眼眶裡堆積了滾燙的液體。
無聲消化了這些,她做好心理準備,轉身說正事。
“對不起。”
張闵在月光下靜靜看她:“為什麼?”
蔣芙努力笑一下:“因為……我之前說了奇怪的話。你能當作什麼都沒聽見嗎?”
張闵沒有一絲猶豫點頭:“好。”
蔣芙心裡緊繃的弦松了下來。
“那你還能和我一起生活嗎?就當普通的朋友,家人,我有點離不開你……”
張闵依然果決:“是夫人的要求,我一直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