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碎裂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原是甯妙吟領着仙婢過來,她的表情還算平靜,但那名仙婢似乎聽到白折竹的主張,駭得臉色蒼白。
手裡的托盤也随之摔在地上,杯盞和靈果滾了一地。
“對、對不起!”
仙婢驚慌失色地蹲下去收拾,甯妙吟拂袖呵斥:“這麼點路都走不穩當,退下。”
仙婢發着抖默默退走,白折竹則上前半步,擋住燕辭北。
燕辭北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但甯妙吟娴熟地岔開話題:“妙吟奉族中長輩的意思,想給楚公子帶兩句話,不知公子現在是否方便?”
“恐怕不行。”白折竹道,“他難受得很,要死要活的。”
甯妙吟笑笑:“無事,我晚些再進去。尊者要不要也回廂房休息片刻?我帶了族裡的靈藥,可以稍微壓制蠱蟲活性,也許對并蒂蠱也有效果。”
她遞來一隻鎏金匣,裡邊裝着一顆渾圓的青綠丹藥。
小千化作人形,湊近謹慎地嗅了嗅:“你确定沒問題?要是主人吃出毛病,我可不會放過你們!”
燕辭北拍開她,歉意地看向甯妙吟:“小千年紀小,但不是故意冒犯。”
甯妙吟自是大度地原諒,側身讓出走廊空間:“尊者請去廂房煉化靈藥吧,我們族人也會為您護陣。”
“我親自給主人護法!”小千自告奮勇。
白折竹也不甘落後:“本座也來。”
燕辭北原本還想等楚憐轉好再走,但時間漸長,他也感到四肢蔓上奇異的燥熱。雖然遠沒到讓他失态的地步,可始終是個警示的信号。
現在先去服丹,煉化完畢,楚憐興許也好多了,兩人正好可以談談。
“那就有勞妙吟仙子……”
甯妙吟依然笑意妍妍:“尊者太客氣了,這本是我們應該做的,這邊請。”
-
在燕辭北踏出房間的刹那,楚憐便感到剜心似的劇痛。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痛楚,十八年來初次應對,鑽心裂肺、百骸如焚,每個毛孔都似窒息一般舒張,賣力地吸吮,卻不是向往空氣,而是渴望那個人殘留在風中的星點氣息。
但燕辭北的味道還是被風吹散,房間裡隻剩他滾燙的呼吸。
汗液濡濕了被褥,楚憐裹在綿軟的内裡,身體不斷抽搐。
簡直像對他放走燕辭北的懲罰。
可隻是想象自己現在的醜态,楚憐都感到一陣慶幸,幸好燕辭北不在。
他痛極了,熱極了,身體萬分空虛,渴求着什麼溫暖的東西把他包裹。
想到“溫暖”,他就不由自主地回憶燕辭北。
楚憐覺得自己的心緒已經混亂至極,再往深想,一定會演變成大不敬的東西。
指甲深陷進皮肉,猶如拴着失控野馬的最後一絲細繩。
然而陷得越深、勒得越緊、失控的欲望就越失控。
直到——
少年的身體倏然弓起,急促的喘息溢于棉被。
腦海空茫了數息之後,又循着本能勾勒出那個人的臉龐。剛剛退息的火焰,頃刻燒灼遍野,腹中又是滾燙。
“叩叩”。
楚憐的心弦猝然一緊,大喝道:“别進來!”
然而為時已晚,甯妙吟不是燕辭北,不會聽他的意見。
房門開合,一道紫影掠進,無甚客氣地穿過屏風,捏起楚憐的下颌,就把一顆圓丹塞了進去。
楚憐瞪直眼睛,隻看清甯妙吟冷漠的臉色。
他想用舌頭堵住丹藥,可這丹藥竟然入口即化,冰涼的藥液滑過喉管,飛快潛入了一片□□。
“你——”
“這是救你的藥。”甯妙吟抱臂俯視,開門見山地問,“我還要好好問你,你和南離尊者究竟怎麼回事?”
楚憐一怔,嘴唇動了動,卻沒做聲。
不知是那顆藥見效夠快,還是甯妙吟的問題把他砸得清醒。先前擾人的欲念倒是清空了,楚憐甚至有些茫然不安,默默地坐着,好一會兒不肯說話。
甯妙吟再問:“你知道她和劍仙在商量什麼嗎?”
楚憐默然垂首。
雖說世家之間紛争不斷,但因為聯姻的關系,其實甯妙吟和他七彎八拐,也有一層非常淺薄的血緣。
而且兩人算是青梅竹馬,交情和默契都有幾分。
他很明白甯妙吟的意思。
“你想死嗎?”甯妙吟問,“如果你甘願去死,我懶得管你。但要是你不願意……就算那是劍仙和南離尊者,我也不會輕易讓他們如願。”
楚憐抽了一口氣:“他親口說,想殺了我?”
“劍仙說的,尊者沒有反對。不過也可能是我們到得剛好,她沒來得及反對。”
甯妙吟說罷,眉頭倏地蹙起,“等等,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她親口說有什麼要緊,我是問你想不想死。”
楚憐的眼裡還有幾分空茫:“我……想不想死?”
甯妙吟大感不妙:“并蒂的效力有這麼快?這才一天不到,就叫你愛上那女人了?你們認識才幾天!”
楚憐被她搖着肩膀,越搖越覺得迷茫。
并蒂?愛上?燕辭北?
他愛上了燕辭北?
愛……?
每個字都很好懂,但湊在一起宛如天書。
楚憐聰明一世,從未覺得理解一句話能滞澀到這種程度。好半天,他從甯妙吟的搖晃裡找回理智:“怎麼可能。我才不會被一條蟲子控制。”
甯妙吟長舒一口氣:“你最好不是逞強,那你到底和她怎麼回事?”
順着甯妙吟的話,楚憐不得不去回憶。
可并蒂隻是暫歇,并非退場,他的腹腔裡還是煎熬,猶如文火慢煮,把他每寸筋脈都熬成極緻的欲望。
燕辭北的臉也随着回憶镌上眼瞳。
他開始回憶絕崖跌落時的那個擁抱;
回憶禦劍折返合歡宗時親近的呢喃;
回憶戰罷與劍台,那雙将他牢牢卷抱的手臂……
楚憐喃喃複述:“白折竹……讓他殺了我……嗎?”
他很難想象燕辭北殺人。
這其實有些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