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銘攥着手中的的玉蘭燈,那是方才欲送給她的,但她百般推辭不受,他心中有些挫敗,此時也沒有再挽留她。
況且,他還有件事要确認。
他快步走回人群,正好見到攤主急頭白臉地跟柳玠解釋。
“公子,方才小人是想說,您若是能拿到,小人可教您做一個……”
柳玠闆起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眯起眼寒聲道,“你耍我?”
“哎哎年輕人不要沖動嘛,我看看怎麼個事兒。”沈嬿回見勢不好,快步走過來拉住了他的衣袖。
攤主目光在兩人臉上逡巡一圈,擦了擦額頭的汗跟沈嬿回解釋道,“小姐,小人真不是想騙您。這邊的竹條都是小人打磨好現成的,現做一個也快得很!再說,這親手做也更能表達心意呀。”
誰知一邊闆着臉聽着的柳玠忽然道,“要表達什麼心意?”
攤主:……難道他想錯了?這兩位不是有情人?這公子不是為了博這小姐的歡心才來買燈麼?
“那您到底要不要做?”攤主無奈道。
“要。”
他掃了一眼攤主腳邊堆滿竹條竹片和蠟燭的攤位,找了個地方席地坐了下來。
攤主興奮地撚了撚手中的金葉子,把這一架子燈全賣完也掙不了這麼多!他說今晚燈謎就猜到這裡,讓大家去别家轉轉,但還是有不少人好奇,站在一旁看着。
“公子,這活兒看上去簡單,但工夫細緻,要想做的結實好看,可得有耐心。”攤主坐到攤位上,拿起竹條老神在在道。
柳玠無言催促他一眼。
柳玠學的很快,幾乎攤主每做完一步,柳玠就已經跟着做完了。攤主看他做的認真,不由得也端正了态度,細心地叮囑着每一步的要點。
修長的手指穿、插、拉、引竹片異常靈活,五指翻飛被燈映出不同的光影,他垂着頭,頻率很緩慢地偶爾眨眨眼,濃密的鴉睫像兩把小扇子,在眼下覆着一層陰影。
高高束起的馬尾落到前面來,他騰不出手,時不時便要往後甩一下頭。沈嬿回蹲在旁邊原本托腮看着他做,便順勢幫他拉住了頭發,順滑的發絲如上好的綢緞,像溫涼的流水柔和地淌過指尖。
清豔妍麗的少年垂首認真地做燈,嬌俏娴靜的少女就盤腿坐在他旁邊,伸手幫他牽着發絲,唇畔含着娴雅的笑意。不少人都安靜地看着,生怕打破這美好的一幕。
王銘站在人群中看着,那股詭異的感覺揮之不去且愈發明顯。
那人,是沈嬿回麼?
是那個一見他就追在他身後癡笑犯蠢的沈嬿回?
王銘有幾分世家公子的矜傲,并不想自作多情,但饒是如此,沈嬿回過往對他的迷戀幾乎是顯而易見、他身邊人盡皆知的事情。可退婚才過去不久,她為何會這麼快就對這妍麗的少年露出這種表情?
溫柔的,安心的,噙着淺淡的笑意。
王銘心中溢出幾許不可思議。這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還是說她隻是喜歡貌美的男子?
約莫過去大半個時辰,柳玠手中的白兔燈已初具形狀。攤主拿起兩顆圓圓的鵝卵石,提着朱筆正要教他給兔眼繪色,卻見柳玠搖了搖頭,拿起另一隻墨筆。
黑色的眼睛,更像她。
攤主見狀也沒多說什麼,且随他去了。
又過去不多時,柳玠手中的白兔燈已經完工。竹制的玉兔栩栩如生地呈趴卧狀,外層籠上了玉白色的燈籠紙,盈盈燭火朦胧而柔和,一雙圓圓的兔子眼漆黑溫潤。
柳玠笑着提起來看了看,目色中透出幾分驕傲,将兔兔燈遞給了沈嬿回。
“真漂亮!”沈嬿回欣喜地捧着來回看,忽然湊近他耳邊快速低聲道,“比那隻玉蘭花燈好看太多啦!”
這話中哄人的意味過于明顯,柳玠抿唇瞪了她一眼,漂亮的鳳眸中水光閃動,雪白的耳朵尖染上绯色。
許是見柳玠學的認真上手也快,兩人離開時,攤主還頗為遺憾。他想着這祖傳的手藝興許還能找到個傳人,但又見這對公子小姐錦衣華服,一看就是不需要這門營生糊口的,遂也沒提。
兩人提着燈正要離開,忽聽人群開始呼喊奔跑,“要放煙花啦!”
疾奔而走的人們擰成一股強勢的潮水,沈嬿回小心地護着手中的燈,防止被人撞到。柳玠四處觀望了一下,卻拉着她逆着人群往一處走去。
“去哪?”
“帶小姐去一處絕佳的賞煙花之地。”
兩人跑出一小段,許是嫌她速度慢,柳玠直接攬着她的腰淩空而上,清爽夜風拂面,兩人的衣擺也在風中糾纏盤旋。
芳菲園地勢最高的一處地點——東風台。
兩人将将站定,漆黑安靜的夜空中突然爆出幾聲巨響,姹紫嫣紅的煙花在天幕中盛開,火樹銀花盛極一時,又被夜風吹散,宛如星雨墜落。
沈嬿回仰頭看着燦爛的煙花,手中提着白兔燈。煙花湮滅,夜空又複歸漆黑深沉,燈火闌珊的高台上人迹罕至。
沈嬿回轉了轉發僵的脖頸,提着燈轉過身來,“玩得好累但是很開心,我們回家吧。”
朦胧柔和的燈火映得她的面容玉軟花柔,神情溫軟恬淡,柳玠忽然覺得安心,他把回家這兩個字在腦海中滾過兩遭,道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