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淵擺了擺手笑着讓他站起來回話,“你事先又不知我們會來如何遠迎,好了,先帶我們去驿館的房舍吧。”
驿卒站起來仍是弓着腰領着他們往後院走,剛邁進後院的門,他又踟躇着回頭,又因不敢直視這群大佛的面容轉了回去,“王爺,咱們這鮮少有大人們經過,這驿館有些簡陋,您看……”
魏淵道,“無妨,隻是歇個腳而已。”
到了房間後,沈嬿回打量一圈,這何止是簡陋?!四間廂房三間都輕微漏雨,還有一間牆上破了個大洞!
驿卒壓力山大地頂着幾人無語的目光退下了,最後商量的結果是沈嬿回與胭脂住一間,陸知微住一間,魏淵與柳玠擠一擠住一間,車夫覺得這廂房的情況還不如馬圈,便跟着馬車在馬圈湊合一晚。
舟車勞頓一日幾人都疲憊的很,隻想洗洗睡覺。這裡現下沒有熱水,沈嬿回也不忍心勞動胭脂黑燈瞎火的再去小廚房燒水,便讓她打了冷水進來簡單洗漱,好在初夏的天氣也不冷。
胭脂覺得這老破小廂房裡的東西也不幹淨,從馬車裡拿了毯子重新鋪了床才讓沈嬿回躺上去。
隻是許是下午睡得足了,沈嬿回這會兒竟是一點睡意也沒有,好不容易聽着檐外滴滴答答地雨聲意識朦胧起來,猛地聽到外面響起一陣動靜。下午的事讓她産生了危機感,幾乎瞬間就從床上彈了起來,睜大了一雙圓圓的雪亮杏眸。
“小姐?您怎麼——”
“噓!”
胭脂睡在她旁邊,感受到她的動靜便睡眼朦胧地坐起來,剛出聲就被沈嬿回捂住了嘴,吓得睡意瞬間飛走清醒了大半。
沈嬿回蹑腳蹑手小心地下床,剛要貼到門闆上看外面是怎麼回事,忽地聽到一聲哭唱,“王爺,小人真是罪該萬死,不知王爺大駕……”
沈嬿回撓了撓頭,與悄悄跟過來的胭脂面面相觑。
這麼大動靜自然也吵醒了柳玠他們,沈嬿回打開門正好看到他寒着一張俏臉,表情不善地大步走了出去。
沈嬿回一驚,忙疾步走了過去挽住他的手臂,笑着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中年模樣,留着兩撇山羊須的幹瘦男人此時正跪趴在地上,身後跟了一大群仆從,手中捧着些被褥、墊子、燈燭之類的生活用品,還有一個提着工具箱子的泥瓦匠茫然地站在一邊。
此時見沈嬿回發問,那中年男人像是找到了個話頭,殷切道,“小人是這兒的驿長劉幸,不知王爺到此,讓您和諸位……大人們的休憩之所如此簡陋,實在是大罪過……”
劉驿長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想起來今日本來如往常一樣早早就散值回了家,誰料夜裡他手下那個老實木讷的驿卒突然慌慌張張地奔到他家裡,他正要發怒,卻聽對方說王爺來了這裡留宿,還是最受陛下寵信的燕王。
起先他是不信的。就他們這天高皇帝遠的小破廟也能有這樣的大佛?便是那些年節來京述職的地方官,就算途經這裡也是甯願多趕一段路都不願意停留。可這個驿卒平日最是老實,他覺得離譜之餘還是信了。
這可還了得?他想起這邊驿舍的條件,連自己都嫌棄,何況這些天潢貴胄。于是便連夜找了人來修補告罪,又送了些他們可能用到的東西來。
魏淵與陸知微兩人雖身份尊貴,但到底是有着非凡的涵養,即便覺得折騰得啼笑皆非也隻是無奈地笑笑。柳玠此時卻是黑着一張臉,“不想死就滾,現在。”
那驿長壓根不認得人,此時一愣,心道,難道這位就是燕王殿下?确實是俊美無俦,隻是看着比他想象中年輕了些?
“是、是。”待反應過來他的話後,立刻慌張起身帶着一群人往外走。
“等等,”臨出院門時,柳玠又叫住他,“把東西留下。”
雖是入了夏,雨夜到底寒涼,柳玠讓人把那些嶄新的被褥燈燭都放去了沈嬿回和陸知微的屋子裡,才臭着臉回去休息了。
陸知微站在屋檐下看着沈嬿回笑眯眯地跟他道别,拍拍他的肩膀說着什麼“晚安”之類的奇怪的話,一番輕聲笑語的安撫,那少年微垂的秀美面容才微微放松了,像被撸順了毛的大型動物。
沈嬿回拍着心口目送他回去休息,起床氣嘛,她很能理解。奔波了一日好不容易躺下,又被谄媚驿長咋咋呼呼叫醒,他要是不發飙才怪了。
一擡眼就看到陸知微站下屋檐下,笑的溫溫柔柔的看她,雨霧朦胧中像一朵純淨柔和的百合花,沈嬿回摸了摸臉,“怎、怎麼了,陸姑娘,怎麼這樣看我?”
陸知微指了指屋裡亮起的一豆燈火揶揄道,“想不到柳公子竟然還有這般體貼的一面,我倒是沾了沈姑娘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