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食案邊,幾人咀嚼放緩,族長與妻子阿娜亞對視一眼,族長放下木箸,看着前方沉默不語。
“好像是牙嬸的聲音,要出去看看嗎?”西維娜說。
争執聲還在繼續。
“牙嬸,你這麼說可就過分了啊,什麼叫欺負你們孤兒寡母,我阿爸既然擔着這份活計,是族長和族人們看得起我阿爸的人品,你就算把族長找來,我們也是沒在怕的,就怕你這手腳不幹淨的事兒給捅了出去...”
“圖虎!”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
“啊呀!你們是要欺負死人呐!冤枉人起來不要命得,我手腳不幹淨?哈!你看看我這手,要不得了,縫起毛皮靴子那是一戳一個血窟窿,就你們幹的活計是活計,我們婆娘的就不做數了?大家都來評評理啊!......”
喧鬧聲愈演愈烈。
“族長來了!”不知是誰最先看到,一把嗓子嘹亮,人群紛紛回頭張望。
西維娜拉着阮靈,也跟了出來:“走,去看看熱鬧。”
空地上一座木頭搭建的兩層平台的尖頂棚屋,尖頂上用稻草和樹皮鋪就,外圍一圈木栅欄圍着,此時人群全圍在棚屋前面的空地上,醜伯身前的桌上,擺着一堆毛皮靴子和裝着獵物的簍子。
阮靈看向醜伯身邊,原來那日大帳中對她巫女審判時,站在族長旁邊的高大健碩的男子,就是醜伯的兒子圖虎,一根粗黑的辮子繞了脖頸兩圈。
醜伯頭發花白,聽聞族長前來,擡起一張沉穩鋒利的臉,左半邊臉上有三道從眉上刮至下颌的傷疤,單看臉,不似聲音聽起來那麼年老。
“族長,你可得為我們孤兒寡母的做主啊!”牙嬸兩手揪在胸前,上前兩步,駝背弓腰哭喊到。
弄清始末,原是這牙嬸今日照常拿來她縫制的皮毛靴子,來換些獸肉。這皮毛靴子也是為應對寒冬,早早便分發了動物皮毛給做縫制活計的人,取了多少,能換多少,這些醜伯都是有記錄在冊的,之前也公示過,今日給牙嬸的獸肉确實少了稱重,但,情有可原。
族長看向沉默不語的醜伯,遲疑不已,“牙嬸,你先别激動,醜伯的人品大家都是信得過的,也許是有誤會。”
西維娜先翻了個白眼,“優柔寡斷。”
牙嬸聽聞這話,撐大眼睛更是不依不饒了,“醜伯的人品大家信得過,族長這話是我牙嬸的人品有問題了?可憐我家男人死了,我一個婆娘被人看低,我不如一頭撞死了幹淨,隻可憐我家瓜娃小小年紀,沒爹沒娘...”邊說着邊捶胸頓足,之後竟腿一軟,栽坐在地。
“哎呀...牙嬸,你這是何必,族長自有公斷的。”
“就是,醜伯,你快說兩句話啊!”
醜伯眯着眼,面對牙嬸撒潑打滾的控訴,面上不見慌亂,他啞着嗓:“牙嬸,我有沒有欺你,你心中有數,不要再鬧,拿上你的東西,走吧。”他擡手一揮。
牙嬸有片刻的怔愣,一雙雙眼睛凝在她身上,若是就這麼走了,不就是承認她有問題了?她咬咬牙,一把撐起身,走至桌前,“我為什麼要走?我拿了對的上數的靴子,你給我的獸肉卻減了這麼多重量,你讓族人們說說,這是什麼理?”
“怎麼會...醜伯怎麼這麼幹?”族人議論聲漸起。
族長漸漸蹙起眉毛,唇上的一對八字胡也顯得他苦惱,“醜伯,你直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圖虎看不得阿爸被人誤會,伸出黝黑粗壯的手臂,抓起桌上的皮毛靴子,怒道:“你數量是對上了,但是這筒子卻是短了不少,還有這裡頭的毛墊子,你看看,前腳掌的毛都秃了,你薅了不少下來吧?更别提你以前那些衣物上缺斤少兩的了。”
圖虎這一番話出來,驚得族人紛紛抽氣,看向牙嬸。
牙嬸氣急敗壞:“你放屁!你給的料子就這麼多,你說我藏了就藏了?我還說你和你阿爸管着物什,私吞了不少呢!”
圖虎瞠目,怒不可遏:“你...”
想到什麼,遂又冷笑一聲:“那就搜屋,看看是誰藏了!”
牙嬸聽聞大驚失色,決計不能搜屋!一雙綠豆眼左右顫動,突然瞟到站在人後的阮靈,她一雙眼珠子比露珠還要清澈,就這麼清亮冷淡地看着你,一身精細格格不入,仿似天神睥睨蝼蟻,牙嬸恨恨看着,突生念頭。
西維娜湊近阮靈,咬耳朵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阮靈:......
“真是命苦诶!可憐我一個女人,現在竟然要搜我的屋子,我還有臉活?圖虎!你安的什麼心?你說我以前手腳不幹淨,怎的現在才發作?是不是受了誰的指使?我牙嬸得罪人了,這是要冤枉我逼死我啊!”
牙嬸哭天搶地,轉身擡手,直指阮靈:“是不是這個外來的女人?怎麼她來了就攪得部落不得安甯呢?圖虎,我記得你一直很親近尼格吧,是不是她讓尼格指使你們,要縮減我的份額,這樣居心不良的外來人,隻會破壞我們部落的安穩啊!現在尼格已經不再上交全部獵物了,好的吃穿都留給了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要搜也是搜她的屋,憑什麼她享受着最好的,卻可以什麼都不做,這不公平!”
阮靈一瞬間成為衆矢之的,她該佩服牙嬸這副好口才。
族人齊齊散開,目光卻聚攏看向阮靈,神色各異。
懷璧其罪?
阮靈一一觀賞了衆人的神态,攔住西維娜,她問牙嬸:“你說,我指使尼格針對你,我為什麼要針對你?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牙嬸方要反駁。
阮靈緊接着再問:“你說要搜我的屋?你沒告訴你的族人們,你已經提前搜過了嗎?有些什麼你轉告大家就是了。”
“這是什麼意思?”
“牙嬸搜了尼格的屋子?這不是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