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靈!”
“你晚上去做賊啦?眼睛底下烏青,跟被打了似的。”
天還沒亮透,西維娜就過來了。
她将阮靈拖下榻,按在石台前坐定,台面上已經擺滿了今日會堆砌在她身上的禮服飾物。
可憐阮靈眼睛都還未睜開,已經被姑娘嬸子們七手八腳的裝點上了。
“是不是太緊張了?我昨晚都差點睡不着,今日你和尼格的婚儀肯定比圖虎家的還要熱鬧!我看尼格備下的薩獵澤堆了足足有五個食架,全羊就不必說了,竟還有香獐,犛牛...部落一年到頭也吃不到這麼多好東西啊!”
“薩,薩獵澤?”阮靈身不動,打了個哈欠,含着淚泡斜眼問着。
身後給阮靈編發的一個小姑娘說道:“薩獵澤就是在部落比較盛大的節日或是慶典上,由勇士們獵得的獻禮,族人們祝酒分食,享用象征豐足與祝福的食物。”
“今日唯一的勇士,是你男人!”不知是誰打趣,大家笑作一團。
西維娜也笑着,“早上來我便想問,怎麼大清早的就沒見尼格,他是去廣場上幫忙了?”
阮靈含糊應了下,其實人昨夜就不在了。
以他和羅甘的速度,他說婚儀前趕回,那便是能趕到。
“尼格媳婦,我先給你講講流程...你得記着,聖火洗禮之後,你們二人再由族長夫婦賜福水...”
阮靈凝神聽着,倒不算複雜,沒有更多文明發展後衍生的那些繁文缛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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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格是上半夜出發的,他本計劃在天明前趕回。
他與羅甘沿着污染流一路向上尋,沿途的景象令他心驚,刀鋒般的眉漸漸沉下。
黑夜中,更顯一片死氣。
與羅甘所說一般無二。
尼格蹲下身,仔細查看河床上的石頭,上有一層厚厚污泥覆蓋,空氣中彌漫着腥臭不堪的氣味。
幽暗中,他半阖的眼底劃過銳光。
“加速,直接去幽林。”
孤月渾濁,慘淡白光之下,兩道黑影從林中穿梭而過。
未作停留,他們在午夜過後行至。
踏入泥濘林地,那股腐敗的氣味攀至頂峰。
一道布帛撕裂的聲音。
尼格扯下一塊深色布料系在腦後捂住口鼻,羅甘亦是。
他向羅甘掃去一眼:“上樹。”
此間樹木并不繁茂,枝幹光秃黏膩,也為他們的行進增添了困難,底下是吃人的泥地,饒是他們也不敢輕易落腳。
“這樣不是辦法,這片泥地太大,若要快速鎖定源頭,我們需得靠嗅的,但這林中瘴氣就算是我們,吸入過多也會中毒。”羅甘蹲在枯木枝桠處,眉頭緊鎖。
尼格單臂挂在樹幹上,手臂肌肉繃緊,憑借着腰腹力量騰空躍起,轉眼,他已躍到另一株樹上。
半蹲的姿勢令他的背部繃得如一張拉滿的弓弦,下一瞬站起,大開大合間,張弛有度。
尼格雙目微壓,鷹隼般銳勁的目光掃視在林中。
片刻後。
“毒氣是從那些泥裡長出的傘狀生物散發出,看到前方第三顆樹下的那窩沒?”尼格輕擡下巴,示意羅甘向前方看。
羅甘眯眼眺望:“看到了。”
即使在黑夜下,那窩毒菌依舊鮮豔異常。
“掩在樹根後那株綠草。”尼格又說。
羅甘莫名:“也看到了。”
尼格:“我猜是解藥。”
“...你猜?”羅甘挑眉,這麼随便。
尼格目光輕淡地看過來,“試試?”
“行啊!”羅甘聲線夾着一絲笑意。
與毒菌鮮豔詭異的色澤不同,這株綠草便顯得眉清目秀了,從淤泥處生出,嫩綠色的葉片邊緣鋸齒狀,莖葉上生着一層細細絨毛。
一隻大掌無情伸出,辣手摧花,将綠草連根拔起。
羅甘倒挂枝上,得手後卷腹而起,将草抛給尼格。
尼格輕嗅,果真有股清香,與毒菌散發的異味截然不同,聞之提神。
“運氣不錯。”
話落,尼格将綠草一分為二,抛回給羅甘一部分,留下的徑直遞入口中嚼碎。
羅甘扯下面巾,笑着也吃進口中,“那這布,可以扔了。”
“别扔,有用。”尼格說。
有大用。
因他們循着惡臭找到地方的時候,羅甘差點将隔夜餐吐出來。
他從未聞到過這麼難聞的氣味。
這股惡臭如同有形的實體,粘稠而沉重,刺鼻的酸味帶着燒灼感,是浸染了毒氣的屍.液的腐敗味道,令人聯想到屍.體膨脹到極限後爆裂的場景,每吸一口氣都像是在吞咽死亡般的陰冷。
尼格劈下一根粗枝扔在泥沼上,不,一根不夠。
直到泥上鋪滿一排,尼格轉動手腕将樹上枯蔓纏繞兩圈握緊,從樹上躍下,輕落在斷木上。
羅甘面露難色,“我就不下了,太擠。”
他選擇靜觀其變。
尼格屈膝蹲下,面巾上的眉眼深刻淩厲,他看到泥濘中隐約可見一些還未被腐蝕殆盡的衣物碎片和骨骼。
這底下,是人。
且不少。
不禁想到阮靈的夢,她對他訴說時,她露出的驚怕。
心中微沉。
屍.體在泥下被腐泥吸.吮,這過程中釋放的氣體使得泥潭表面出現氣泡,這些氣泡不時破裂,釋放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由于沼澤的流動性,導緻下遊河流均有污染。
“怎麼樣?有什麼發現?”羅甘問。
尼格:“不是動物,是人。”
“什麼?”羅甘驚。
“有人闖入了這片林。”
“外來者?”
“嗯。”
一時無言,竟不知從何說起。
羅甘單手撐在樹幹上,“那...都死光了?”
尼格站起身,低垂的眼簾上,濃眉深深蹙起。
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