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搖搖頭:“太敷衍了,你沒留意看。”
“恕我眼力不好,瞧不出來。”
“很簡單,你要是喜歡,就會多想想。”晉王說,“比方,你看月亮美不美,想不想要?我有辦法給你。”
“不想。”柳樂說。
“你看它太遙不可及?——我看不,隻要費點心思,設計一下,我想要它在哪兒,它就在哪兒,掬在手裡也不是不可以。”他擡手,攏起手指把月亮圈住。
柳樂輕輕一嗤:“我看自自然然就好,再費心思,隻不過得個月亮的影兒罷了。”
“說得對。誰能霸住天上的月亮?我所求不過它在地上的一片影子。”晉王側側身,不知拿件什麼小東西向水裡投去,把蕩蕩悠悠的半片月亮打碎了。他目不轉睛盯着碎片,“虛妄嗎?你以為實實在在的肉身,不過也是一樣。”
柳樂沒興趣聽他參禅,“殿下,民婦告辭。”
“還回客人們那邊?”晉王并沒攔她。
柳樂點點頭,順着來路快步走去。
楊敏不知又帶大家做什麼遊戲,隻聽她說:“專心點,别想出個醜八怪的樣子。”
“哎呀不好,這麼一說,我腦子裡隻有醜八怪了。”一個姑娘叫道。
姑娘們圍坐成一圈,笑聲結成一個更大的圈,水波一樣蕩漾出來,飛進柳樂耳中,又飛出去。她想:這人倒一點也不醜,可他真怪啊,什麼拿下來月亮,什麼日景、夜景。不過日夜看東西的确不同,晚上看他竟比白日還更好看了,怎麼回事,是不是他的眼睛顯得特别深,又亮。哎呀,我亂想什麼呢。
一個骨碌碌的東西滾至她腳邊。幾個人一齊喊道:“立住,别動!”
柳樂不知何意,去看時,原是一隻紡錘。
楊敏已經兩步跑了來,低頭一瞧,拍手笑道:“原來是你得了!”
“得什麼?”
楊敏蹲身把紡錘拾起,手臂直直的,保持着紡錘在地上時的樣子,展示給衆人,“看,塗紅的一頭正正對着她。”她扭頭對柳樂說,“我們把紡錘纏了線挂在樹上,等線跑完它停下時,紅色一頭指着誰,誰就能得如意郎君。”
柳樂一下羞紅了臉:“我才過來不知道,這回不能算,你們重新來一次。”
“怎麼不算,織女娘娘靈驗得很,隻不過已經佑你得了如意郎君。還不快謝她,馬上還要讓你們夫妻團圓呢。”楊敏比出兩根食指,在柳樂面前碰了幾碰,一臉笑意地說,“我聽說——二人重逢近在眼前了。”
忽然,她煞住嘴,旁邊的笑谑聲也都停歇了。柳樂順着楊敏的目光看去,晉王正向人群走來。
姑娘們慌忙都起身行禮,晉王急忙作揖說:“不必多禮。我也在園中遊玩,怕擾了諸位玩興,不敢過來。現下我正要離開,恐悄悄去了不恭,特來向諸位告辭。”
大家聽他也在花園内,豈不是一直看見她們玩鬧、聽見她們說話?若是别個,姑娘們臉上早寫滿“讨嫌”二字了,此時她們卻紛紛紅了臉。雖說嘴巴都不出聲,可安靜也并不是真的安靜——要是能聽到姑娘心裡,這時候正像養蜂人剛剛提到田野、還沒打開的蜂箱一樣,嗡嗡個不住。
心裡面既是撞來撞去,身外頭也沒法穩穩當當,不知誰碰了計晴一下,她鬓邊一枝月下香掉落下來。
計晴碰巧站在離晉王最近的地方,晉王眼疾手快,搶前一步彎臂接住花,托在手中,送回計晴面前。
計晴好像給人定在原地,呆呆怔怔,忘了伸手去接。
晉王又對她笑一下,“計姑娘。”
計晴這才醒過神,小心地把花朵拿在手裡:“多謝殿下。”
“暫且别過。”晉王對她說,再向楊敏稍稍偏偏頭,眼睫微微一擡,又落下——這一擡一落便将其他所有人包含在内,接着他後退一步,躬身一揖,轉身走了。
這回姑娘們徹底安靜下來。站了一會兒,誰先小聲說了句要回家,于是衆人都說散了罷。楊敏還要讓大家去吃果子,也無人響應,便散了。
送客時,譚若金悄悄問計晴:“你認得晉王爺?”
“認得——不,”計晴稍點了一下頭,随即連連搖晃,臉都搖紅了,“不算認得。”
“他怎麼認得你?”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家裡人告訴的。”
譚若金瞅着她笑:“我去問問,是不是王爺打聽你來着?”
“别問!怎麼會?”
“那你别管。”譚若金一笑跑了。
計晴急得頓足,上了車還坐不安,忽地過來柳樂旁邊,抓住她胳膊:“今天好玩吧?”
“好玩。”
“特别是你得了紡錘,你說怎麼這麼巧?”
“還說呢,就是那個不好。有我什麼事,你們玩得好好的,我要是不過去就好了。”柳樂懊惱地說。雖然玩鬧當不得真,她還是覺得自己擾了姑娘們的興頭。
“不行,非得你去。楊姐姐說得沒錯,你和二哥,這才叫靈驗呢。”計晴咯咯地輕聲笑,“等哥哥一回來,我就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