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問嫣到來後,姚老将軍的第一反應和鳳婵音一樣,也是立即讓大夫給其診了脈。
結果自然是讓他失望的,楚問嫣并無身孕。
姚老将軍眼中的希望再次湮滅。
楚問嫣和小厮的話也佐證了鳳婵音并未撒謊,姚朗之生前,确實經常與楚問嫣往來。
種種迹象似乎都表明,姚朗之一直心儀楚問嫣,那麼,和離書自然也是真的。
但是姚老将軍和四夫人依舊覺得其中另有隐情,隻是這隐情跟随姚朗之的去世,怕是永遠沒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了。
因為另一個知道真相的人,現在口口聲聲想要離開姚家。
“這份和離書,我姚家不認。”姚老将軍沉聲道,“孫媳的去留,我們可以重新商議,但必須是在守足一年喪期之後,且她,要在夫家守喪。”
鳳婵音滿眼失望地望着他,都到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想将她困在姚府。這到底有什麼意義?
“孩子也要立即過繼。”姚老将軍繼續道,“可以暫時不記在孫媳名下,但這一年,孩子要跟着孫媳過,待一年之後,再說其他。”
鳳丞相沒有立即反對,似乎在衡量這個提議的利弊。
姚朗之雖然死了,但鳳、姚兩家若是能夠繼續保持親密關系,自然是最好的,倘使不能,也要盡量做到不交惡。
“這又是何苦?”鳳婵音不顧安氏的阻攔,開口詢問道,“老太爺,您如此執着地要立即替姚朗之過繼子嗣,到底是為了他泉下安甯?還是,為了彌補你們心中的虧欠?”
“你這是什麼意思?”姚大公子質問道,“難道有了這一紙和離書,你就可以不敬祖父了嗎?”
“我并沒有對誰不敬。”鳳婵音道,“我隻是在說一個事實。”
她回憶道,“我最後一次見姚朗之的時候,可以看出來,他非常厭惡自己被當成傳宗接代的工具,為此,他應該還和老太爺發生了争執。”
“所以,我說這些話的意思,老太爺一定可以明白。”
“姚朗之根本不想成為延續香火的工具,所以,你們如此着急地替他過繼子嗣,他泉下有靈,恐怕不僅不會欣慰感激,還會覺得諷刺心寒。”
“他為什麼被一場小小的風寒帶走了性命,其中原因,你們非常清楚,被關在祠堂裡的四老爺,更清楚。”
“你們現在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為了姚朗之,隻是為了減少你們心中的負疚感。”
“老太爺。”她歎息道,“您在戰場上可以做到清醒理智、殺伐果斷,為什麼一遇到家事,就總是偏激固執,優柔寡斷?”
“逝者已矣,你們做再多事情,對他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何苦再搭上姚家的百年聲譽,落下一個強扣寡媳的惡名?”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實在是鳳婵音今晚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太過驚世駭俗,簡直是把她的名聲扔到了九霄雲外,為了離開姚家,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姚老将軍惡狠狠地盯着她,拳頭都快捏碎了:“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懂!”
衆人以為他要大發雷霆的時候,他卻又突然住了口,沒再責難鳳婵音,而是轉頭看向鳳丞相道,“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同鳳大人說,其他人,都先出去。”
鳳婵音預感,自己又要被當成籌碼來談判了。
姚家非常在意子嗣血脈,姚朗之身死,姚家注定是要斷了血脈,姚老将軍怕是對功名利祿都已經不在意了。
此刻他心中,就隻剩了一個執念,一個偏激、不講道理的執念——将她留在姚家,替姚朗之守一輩子寡。
“我有些頭疼。”離開正廳後,鳳婵音扶着腦袋道,“冬棋,扶我去偏室躺一躺。”
安氏關心道:“可是病了?母親這就喚太醫來給你看看。”
鳳婵音捏了捏她的手:“不用了,大概是累的,安靜地歇一會兒,緩一緩就好了。”
安氏明白了什麼,扶着她道:“好,那母親陪你。”
她把其他下人都留在了屋外,隻她和冬棋一起扶着鳳婵音進了偏室裡間。
“去吧。”關上房門後,安氏道,“小心些,這裡母親替你守着,不會叫人發覺的。”
鳳婵音張開手抱了抱她:“謝謝母親,我很快就回來。”
說着,她挑開窗戶,輕巧地翻了出去。
幾息之後,她又重新繞回了正廳的屋頂之上。
她得親耳聽一聽父親和姚老将軍談判的内容才行,免得傻乎乎地被賣了還給人數錢。
“我現在就可以寫下奏章,将爵位傳給嗣子,也可以立即把二房、三房分出去,讓孫媳來當這個家。”
是姚老将軍的聲音。
“至于老四,你也不用擔心,我會把他送去雁州祖宅,此後都不許他再回京城。”
“孫媳掌了這個家,姚家從上到下皆聽命于她,姚家的所有附庸,以後也都會是鳳家的人。”
“而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讓孫媳替朗之守節,永不得改嫁。”
姚老将軍語氣懇切地道,“鳳大人也清楚孫媳的性情,你讓她歸家,往後必定會讓她二嫁,與其如此,還不如就讓她留在姚家,至少她的後半輩子,不用和妾室勾心鬥角,不用費心讨好丈夫公婆。”
“留在姚家唯一的不好,也就是少了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而已,可我知道,孫媳并不在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