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舟堂的門被敲得又急又重，還沒到開店時辰，夥計們也都還在後院賴着，今日輪值的是桑犬，他剛學會化形沒幾年，運氣好碰上了池老闆賞了口飯吃，他滿意得很，所以幹活也勤快。

光明正大地待在人間，還有正經營生，其他妖能有這待遇？

“來了來了。”桑犬放下手中的抹布，拉開月舟堂的大門，一下子愣住。

門外站着一位身穿制式黑金勁裝的男子，他前些日子來過，桑犬認得，是緝妖司的大人。

桑犬一下子慘白了臉，緝妖司，那可是專門捉妖的，上次緝妖司的大人來，差點把月舟堂給掀了，要不是池老闆，他們這些小妖還不知會被如何對待，這次不知道又要做些什麼。

“打擾了，我找你們掌櫃。”魏明靜自然是将這小妖眼裡的恐懼看得明明白白，他有些不自然地錯開眼神，說得十分客氣。

“請......大人請進！”桑犬側開身，讓魏明靜進來，小心翼翼地鼓勵自己給客人看了茶，轉身便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魏明靜坐在側廳，這裡被改裝成許多雅間，平日裡，來月舟堂的客人若是累了便會在此處小憩，雅間的桌上也一直備着些瓜果甜點，頗為用心。

除開夥計妖的身份，這月舟堂與凡人所開的鋪子也沒什麼區别，甚至更加細緻。

魏明靜想到池越，不由得感歎，這青潭山的靈修馴服妖物倒真是有些手段，她堂而皇之地将這些妖置于監管之下，倒也不失為良策。

但妖終究是妖，本性難改，讓妖物與凡人朝夕相處，還是太過冒險了。

......都什麼時辰了這些妖還沒起床嗎？他們不需要修煉嗎？魏明靜硬生生喝了一整壺茶，也沒等到那掌櫃現身。本想着需看在長公主的面子上給這些月舟堂的妖好臉色，但他們這般輕視緝妖司，實在是不能容忍！

他啪一聲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抓着劍便起身。

霜妺便是這時候來的，方才離開的那小厮跟在她身後，一臉戒備的模樣。

她穿着水蘭紗裙款款而來，與那日明麗的模樣不太一樣，像是剛睡醒，眼中還帶着些迷蒙。

“早安，緝妖司的魏大人。”霜妺欠身行禮，“莅臨月舟堂，有何貴幹？”

魏明靜的火被她輕飄飄的話瞬間澆滅，他微微張着口，一時竟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

“大人？”見人半天沒動靜，霜妺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将他思緒拉回來。

“......”魏明靜局促側過身子，捏緊手中的劍，故意咳了兩聲才道，“我有要事需問你。”他瞥了一眼霜妺，又補充一句，“公事。”

公事？緝妖司還會有公事找他們這些妖幫忙？

霜妺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年輕的修者，自顧自地在他邊上的座椅上坐下，擡手幻化出一壺新茶，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她擡眼看向魏明靜，“請坐，大人。”

魏明靜喉頭滾動，端正坐下，霜妺順勢也給他手邊的杯子倒上茶，雪白的腕子閃過他眼前，他急忙移開視線，正色道：“你可知有什麼法器可幫助妖躲開探查，看着與凡人無異嗎？”

這些情報他不應該去問登仙會嗎？那是他們人族的地盤，比起月舟堂的妖，怎麼想也是那處更加會讓他們緝妖司信服吧？

霜妺看他的神色不禁帶上幾分同情，緝妖司辦公事，不會花的是他自己的靈石吧？真是窮酸......

她心中還在感歎着朝廷克扣緝妖司的俸祿，殊不知此刻她的神色落在魏明靜眼裡，就是對緝妖司的抗拒。

魏明靜蹙眉，盡量用不那麼嚴厲的語氣說道：“月舟堂既是青潭山所屬，那麼即便你們是妖，也需得相助我們保護百姓安危，你們的老闆池越......”

“好好好！”霜妺打斷他，開始頭疼，“我又沒說不告訴你。”

聽她這樣說，魏明靜才放下心來，拿過斟滿的新茶，淺嘗一口。

清淡茶香之外，還有新雪的味道，倒是新奇。

“是我們霰妖愛喝的茶，煮茶的雪是我以妖力凝露而成，不知大人可還喝得習慣？”

魏明靜一怔，側臉去看霜妺，正好撞進她那含笑的眸子，手中的茶被他晃了出來，他急忙起身撣了撣衣袍，因着自己的失态而紅了耳根。

霜妺是真的在笑了，看得出來這年輕的修者是真的不習慣和妖打交道。

“還請姑娘告知。”魏明靜掐訣清理好自己，也不肯直面霜妺，就那樣抱劍站在一旁，等着霜妺的答案。

“妖天生具備妖氣，就像你們人一樣，氣息做不得假，但妖氣比起人的氣息更加難以遮掩，據我所知，抛開境界壓制不談，人妖兩界，便隻有兩種東西能完全掩蓋住妖的氣息。”霜妺的眼神掃過魏明靜，“一個浮萍木，一個息影丹，前者雖為上品法器但能被一些秘法勘破，算不得天衣無縫，後者時效太短造價昂貴，數量稀少且不實用，躲不過高階法器探查。”

這兩種東西他都有所耳聞，魏明靜沉思片刻，道：“還有其他的可能嗎？妖有可能做到不依靠法器丹藥、即便是與修者面對面，也不會暴露氣息嗎？”

他莫不是在故意為難她？什麼刁鑽的問題......霜妺靈眸一轉，笑盈盈地起身，魏明靜擡眼便見她貼近自己，與人無異的氣息溫和地打在自己脖頸之間，令他瞬間繃緊了身子，像是被什麼無形之力束縛一般，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