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浮衍看着緩緩沉沒的帆船,船身的半邊炸成碎碎,嚎啕大哭。
正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日子真的是不讓人活了。
手機沒了,船炸了,小A沒了,他坐在汪洋大海上,怎麼到岸上都不知道。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破損的油箱流出濃黑的燃料,火舌腳踩着海面逐漸擴散的石油漸漸逼近。
火勢越來越大,海成了裝火的水盆子,嗆人的焦煙籠在海浪上,張開雙手奔向四面八方。
米浮衍連傷心哀悼的時間都沒有,嚎了兩嗓子,見火燒過來了,趕緊手腳并用,狗刨似的往遠處逃。
他刨了沒兩步便松了手。
慣性讓小小的救生艇繼續憑波逐流了一段,充氣艇碰到了堅硬冰冷的鐵皮船錨鎖鍊,鎖鍊左右搖晃,索索作響。
小艇被撞得微微往後滑。
濃煙散去,七八艘三層艦艇把米浮衍的救生艇圍得水洩不通。
“好吧,我投降了。”米浮衍攤開雙手,高舉過頭頂,仰頭對站在甲闆上的柏戚容說。
他忘了柏家靠碼頭發家,他們這些人才是把海當家住的人。
“早該這樣,就不用費這麼大的功夫。”
柏戚容丢下一截麻繩,繩子末端套了件馬甲。
米浮衍穿好馬甲,被柏戚容一點一點扯上船。
滑輪咯吱作響,米浮衍歎了口氣,“你到底要把我帶到哪去啊?”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柏戚容用鐵鍊綁住米浮衍的手腕腳腕,撕了塊透明膠帶粘住米浮衍的嘴。
米浮衍:???
沒必要吧,我都插翅難逃了,還要綁我?
半個小時後,燈塔的亮光掃過最頂層船艙的窗戶,門開了,一束明亮的光迫不及待從門縫溜了進來。
“跟我走。”
米浮衍像條蟲子扭了扭身子,鎖鍊唰唰作響。
他想說的是,總得先把鍊子松開吧?
柏戚容抓住鎖鍊,擰了一把将過長的鎖鍊纏繞在手腕上,就這麼将米浮衍提溜着下了船。
他們沿海岸走了十幾分鐘,怒濤一刻不停拍打純黑的礁石,鹹澀的海水濺進眼睛,蟄得流眼淚。
“疼?忍忍,一會兒就到了。”柏戚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溫潤和煦,好心地換了個姿勢,一隻手托住米浮衍的背,像嬰兒哄睡似的輕輕拍打米浮衍的背。
米浮衍不想搭理,偏過頭去,任由眼淚滴到礁石稀松的孔洞中去。
礁石的盡頭建了座燈塔。
柏戚容帶他走到最高層,一百八十七階台階。
按三十階一層樓來算,至少有六層樓高。
米浮衍被放下來,柏戚容靠牆根一屁股坐到地上,哼哧哼哧粗喘,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唔唔,唔唔嗚嗚唔嗚嗚?”
(到了,可以解開我了吧?)
一雙俏麗纖長的手從米浮衍的脖子後面繞過來,青蔥似的指尖撕開米浮衍嘴巴上的膠帶,動作輕柔。
“多謝了。”米浮衍兩片嘴巴解開了封印,第一件事便是向手的主人道謝。
他看見那雙手的腕間戴了雙碧綠澄澈的翡翠镯子,心裡想這人的品味和尹淮恩的差不多,都喜歡戴翡翠,轉頭一看發現還真是尹淮恩,驚訝喊道:“姐?你怎麼在這?”
尹淮恩狀态也不是很好,兩隻眼睛哭紅腫了,眼底青黑一片,顴骨的肉深深凹陷下去,右眼睑皮不受控制彈跳。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求你從這裡跳下去。”尹淮恩指着窗戶,歇斯底裡吼叫,“求求你了,從這裡跳下去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每次都是這樣,一遍又一遍!我被困在這裡九百九十九次了,隻要你跳下去,我們就解放了...”
“什麼...意思?”米浮衍皺眉,努力從尹淮恩的隻言片語梳理關鍵信息,“你們不止一次經曆了這個劇情?”
“沒錯,我們困在這裡太久了。”柏戚容休息好了,有力氣說話,他走過來,手搭在米浮衍的肩上,但這次米浮衍抖了抖肩,撥開了他的手。
柏戚容默默收了手,轉而抓住米浮衍的手腕,帶他走到窗邊,指着外面一望無際的海面說,“隻有你心甘情願從這上面跳下去,我們所有人都會得到徹底的解脫,包括你。
你不用害怕,跳下去之後,你不會真的死亡,而是打破這個世界的牢籠。
你也發現無法逃離注定的命運了,對吧?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尹少煊馬上就要趕過來了,選擇權在你的手上。”
米浮衍雙手撐在窗沿,探頭往底下看了一眼,差點沒昏厥過去。
比他想象得還要高,至少有三十米高,底下滿是礁石,不遠處是入海口,如果腳蹬得足夠用力,或許可以跳進海裡。
可是從這個高度入水,水面跟水泥地沒有區别了。
“你說我跳下去不會死?”米浮衍轉過身來,尹淮恩就在他身後不到一步的距離,怯怯懦懦,雙手合十放在胸前,血紅的眼眶被窗外天空的亮光照得眯成條縫。
“你這樣不行,必須他自願跳下去。”柏戚容伸手擋在尹淮恩身前。
尹淮恩側頭,上挑眼皮看了柏戚容一眼,慢慢後退了一步。
“我去。”米浮衍看了看尹淮恩,又看了看柏戚容,煩躁地亂挼頭發。
“我不知道你們一個個都發生什麼事情了,完全不像我認識的人了。還是說,你們僞裝成老好人,為的就是騙我跳下去?”
“我不相信你的話。”米浮衍一閃,向門瘋狂跑去,“我也不會跳下去,我要走!”
“你想走也走不成了!”柏戚容的怒吼夾雜在轟隆的雷聲當中,整個世界籠罩在雷霆的紫光之下,米浮衍扒在門邊上,透過窗戶看向天空。
遠遠的一個小黑點正在逼近。
那是...一個人。
米浮衍松開門把,大步走到窗邊,眼睛幾乎貼在玻璃上。
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冷白的龍傲天帥臉。
尹少煊??!
“我去,我做夢了?”米浮衍趕緊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鮮活的、熾熱的痛感證明他是清醒的。
“好端端的人,咋能在天上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