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浮衍哆哆嗦嗦爬到礁石,側身躺在石頭和砂礫之間。
“這是又到哪來了...”碧藍的天空,幾隻海鷗盤旋嘔鳴,他仰面歇息了一陣兒,攢了點力氣直起身。
東邊的燈塔還沒拆,完好無損,屹立在海岸延伸出去的布滿青苔的平地,沙灘上停了兩輛銀白色的越野車。
“我去...還真是穿到十八歲生日宴的時候了。”米浮衍趕緊趴下身,千萬不能讓正在燈塔的自己給發現了,可不就撞号了?
嘩啦,嘩啦啦...
一陣狂浪拍擊岸邊的礁石,濺了米浮衍一身,連帶填滿了礁石的坑洞。
“咦,剛好!”水坑亮晶晶映照碧藍的天空,形成天然的鏡面。
米浮衍把臉湊了過去,不可置信摸了摸臉,真的是他原來的模樣!
他下巴正中有條凹縫,二十歲那年莫名長了顆淺棕色的痣。
“難怪尹少煊認不出來...”巨大的欣喜從頭澆到尾,米浮衍大喜過望,“這下好了,終于可以名正言順跑路了!”
他貼着礁石一路小跑到馬路邊上,揮手示意搭順風車,可是往來的車輛一點也沒搭理他。
也對,誰會為了個全身濕透的男人踩一腳刹車呢?
米浮衍心灰意冷,沿着馬路牙子往前走。
一輛路虎極光疾馳而過,米浮衍眼見着那輛車的紅尾燈迅速亮起,向右打方向停靠在馬路邊上。
清脆的女子的聲音響起:“上來吧!太陽都快下山了,一個人在大馬路上晃多危險?”
“謝謝,你真是好人!”米浮衍上了車才發現是熟人。
“我叫溫冬娜,你等下,我後備箱放了毛巾和幹淨衣服,給你拿一套。”溫冬娜推門跳下車,打開後備箱,把衣服、毛巾扔到後座,“你在車上換吧,我在外面等,你換好了告訴我聲。”
“太感謝你了。”米浮衍三下五除二換好了衣服,頭上裹了毛巾,“我好了,你上來吧!”
“動作還挺麻利的。”溫冬娜上了車,系好安全帶。
“那可不,你車沒熄火,我怕耗油太多。”
“這不要緊...倒是你,怎麼一個人在大馬路上轉?你是來這旅遊的?”
“我是背包客,一個人到海邊,結果失足掉進海裡,為了脫困我解開了背包,好不容易撿回來條命,手機、食物、礦泉水、手電筒、指明針全丢了,隻好靠記憶沿着馬路走。幸虧遇上人美心善的姑娘。”
“沒錯,今天你遇上我是天大的好事。半年前這條馬路出過人命,一個搶劫犯僞裝成背包客搭順風車,把拉貨的夫妻倆給咔嚓了,聽說司機妻子還懷了身孕,這之後沒人敢在路邊上撿人了。”
“你不害怕?”
“我害怕啥?”溫冬娜呵呵一笑,右手掀起上衣的一角,露出腰帶系的□□,“該害怕的是強盜。他們要是敢搶劫,我就兩下把他們咔嚓了,也當是給那遇難的小兩口報仇雪恨。”
“你還挺有社會公德的。”米浮衍擦了擦冷汗。
“你不是強盜吧?”溫冬娜的話滿是少女的天真。
米浮衍連忙搖頭,露出大臂孱弱的肱二頭肌,“你看我這小身闆,也不是當強盜的料啊!”
“我看你也不像。”溫冬娜說,“我剛參加完一個小毛孩的成人禮,要開車過去劇院,你跟我一塊過去?”
“市中心的大劇院?”
“對,我新排了部劇,羅密歐與朱麗葉,要不要一塊去看看?”
“我就算了吧,你借我兩百,留個手機号給我,等我回家手機買好了把錢還給你。”
“哎呀,你就當陪陪我嘛!都沒人陪我一塊去看,我可是熬了大半年才排出來的劇,一個二個都有事去不了,無聊死了!”溫冬娜抱怨,“其實我們過去也就看個結尾,大概一兩個小時就結束了。”
“...那好吧。”米浮衍不想拂了溫冬娜的面子,畢竟他身無分文,還要借她的錢。
況且,他倒是也想看看溫冬娜能把羅密歐與朱麗葉重新改編成什麼樣子。
“哦!朱麗葉,死亡的沙土掩埋了青春的你。
你可曾忍心讓我親手将你掩埋?
我買來緻命的毒藥,就讓我陪伴你左右。”
羅密歐丢下鐵鏟,從深藍色的夾克内兜取出墨綠色的藥瓶,一飲而盡。
“羅密歐是個男人啊...”米浮衍和溫冬娜坐在二樓包廂,他盯着羅密歐的喉結看了半天。
“怎麼了?羅密歐不能是男性角色?”溫冬娜挑眉,咔嚓一聲捏碎了手裡的山核桃。
“呃,不是,我之前看過一個訪談節目,好像是一個特别有名的劇作家,她說羅密歐與朱麗葉要是兩個女演員來演,可能...嗨呀,我胡說八道了,男的也挺好,你怎樣安排都有道理。”
“嗯...”溫冬娜将滿手的山核桃碎扔進垃圾桶,身體靠向米浮衍,右胳膊穿過米浮衍的腰側,半摟住他。
少女溫軟的身子不禁讓米浮衍一僵,他動都不敢動,溫冬娜又纏得緊,烏黑的長發的香味萦繞鼻尖,他不自在地懇求:“冬娜,你這是做什麼?松開了。”
“我不,你傷了我的心,還要推開我,讓我更傷心呀?”溫冬娜拱了拱腦袋,往米浮衍靠得更厲害了。
舞台中央,石灰色的墳墓後面緩緩走出一個穿蕾絲白襯衣、绛紫長袖外套的男人,他撲倒在昏厥不起的羅密歐身上,哀嚎道:
“啊!我的羅密歐...死神從我手中奪去了我的摯愛...
看看這空瓶,誰給你的毒藥?是你的父親、仆人還是命運?
我要把你的長眠之地變成勝利的墳墓...
你等等我,等我報仇雪恨,速來與你相見。”
“不是,這是...?”米浮衍指着大殺四方、站在血瀑當中的紫衣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麗葉。”溫冬娜幫他說出後半句話,頗為滿意地說,“怎麼樣?朱麗葉醒來發現他的摯愛被謊言害死,怒而清算了羅密歐全家,之後一頭撞死在羅密歐和他的墳前。”
米浮衍眼睜睜看着大理石墳墓裂開,一藍一紫兩隻虎斑蝶從殉情人的墳墓飛出來,盈盈纏繞雙飛,驚得目瞪口呆,咳嗽一聲趕緊誇贊:“不錯,不錯,真是驚世駭俗的愛情,比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故事還要感人肺腑。”
“我也這麼想,梁山伯早在祝英台身份暴露前喜歡上了自己的同學。”
“看個人的理解吧,我倒是覺得梁山伯更看重祝英台灑脫的靈魂,性别倒沒那麼重要。”
溫冬娜擡頭,葡萄似的水靈靈大眼睛炯炯,“你真這麼想?”
“對啊...怎麼了?”米浮衍被溫冬娜盯得有些發麻,目光躲閃到一邊,“我的手壓麻了,你能松開點不?”
“好哇,我們去泡溫泉吧!”
“我不去了,你給我點錢,我自己回去了。”
“啊?别這樣,海水有腐蝕性,要盡快洗掉哩,不然身上的皮一層一層往下掉。”
“我到酒店也能洗,沖幹淨就行,我皮糙肉厚的,掉兩層皮不礙事。”
“我們泡溫泉的地方就是度假酒店,泡完之後休息一個晚上,我第二天送你回去...咦?你為什麼要住酒店?你家不在A市?”
“...嗯對,我住在B市。”米浮衍想起來尹淮德的房子是不能去了,幸虧之前在郊區囤了一套,上的密碼鎖。但他不願透露更多信息給溫冬娜,免得節外生枝。
“那不剛好,你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明天我開車送你回去。”
“我在A市還有點事...”
“什麼事?”
“私事。”
“哦...”溫冬娜無視了米浮衍話外的拒絕,“那我也送你過去。”
“既然你堅持的話,好吧。我要去一趟太虛山。”
“哈哈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度假酒店就在太虛山腳下!命中注定你要去泡溫泉,跟我一塊去吧!當是放松放松。”
“這麼巧...可是我沒身份證...”
“這事你不用管了,我幫你解決。”
“一間?”
“兩間,你想一間?”
“沒,我就順口問下...多謝。”事到如今米浮衍實在不知道用什麼理由拒絕溫冬娜,他身無分文,連身份證都沒有,離開溫冬娜寸步難行。
當晚八點,米浮衍沖完澡,裹浴巾往戶外的溫泉池走。
他掀開門簾,浴池兩旁的樹上挂了澄黃的竹燈籠,偌大的溫泉池彌散熱霧,人一走近薄霧就散了,溫冬娜露了半邊香肩,長發濕漉漉貼在白皙的後背,她背對着米浮衍說:“來了?動作好慢,我都泡了好一陣兒了。”
米浮衍本來想折回去看是不是走錯男女浴池了,結果腳底一個打滑,重重摔在地上,尾椎骨的刺痛讓他大腦瞬間發空,傻愣愣趴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怎麼了?”嘩啦啦水聲一陣,溫冬娜轉身過來,勝雪的香腮泡出了霞紅,眼底滿是關切,一手扶在浴池邊,正欲起身,“我來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