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科打诨結束,遠處潺潺緩流的小河起了一層薄博的霧氣。
兩人在火堆旁和衣而眠,躺在溪邊的碎石上,沈罂爻笑了笑,記得她複生時,醒來的地方就是在一片碎石河灘處,她戳了戳蘇言之的後背。
“師兄,你睡了沒?”
“天上有星星,你要看嗎?”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蘇言之翻了個身子,睜眼觀夜星。
沈罂爻見他看得出神,于是道:“其實看的多了,我覺得星空也沒那麼好看,不過好多凡人似乎都喜歡。”
蘇言之:“星正崇奉二十八星神,觀星術也是自古以來便有之,每個人心裡或許都有一個徜徉星河,一睹星神風采的夢吧。”
“少時我常在藏書閣,書中曾載,一千年前,魔族入侵,是天外天二十八星神将其封印,還天下太平,在星正人的眼裡,星星是希望,因此奉星為主神明。”
聞言,沈罂爻的思緒又飄得遠了。
“那場大戰,果真生靈塗炭,蒼生浩劫。”
起初,蘇言之是想睡覺的,被她叫起來後睡意全無,索性便繼續說下去。
“幼時,我初入毓華門,最喜到藏書閣裡看書,其中一句話記憶猶新。”
“什麼話?”
“神魔大戰兵頹之時,星神危月燕以一命自請入殺陣,與魔君同歸于盡魄死魂消,從此天下太平,危月燕,你知道嗎?”蘇言之偏過頭看她。
“呃……”
沈罂爻翻了個身背對他,她可太知道了。
“知道一點,災星嘛。”
他語氣平淡道:“大家都這樣說,可我不這樣認為,被天下人視為不詳非她所願,可兵頹之時她卻依然挺身而出決定赴死,最終擊敗了魔族,這如何能是一句災星可以抹殺的?世人對其大抵多有誤解。”
沈罂爻又将身子翻了回來,“那是她的責任嘛。”
“她被惡意曲解如此,為何别的星神沒有為其仗義執言?莫非真如傳言中說,是他們刻意疏遠之嗎?”
這個她就不得不澄清了,“當然不是,他們是并肩作戰的朋友,舍一人而保衆生是危月燕的使命,若是所有星神全軍覆沒,何來今日太平的星正呢?”
每次想到這些往事,她便覺得胸口疼。
現在她隻想尋一處世外桃源,好好休息一下,因為這些年,真的太累了。
兩人不再搭話,蘇言之睡熟了。
他自幼來到毓華門修習法術,道心堅定,多年來一心除魔衛道護佑蒼生,幾乎很少做夢的,更遑論噩夢。
可來到歸鴻山的第一個晚上,他做了噩夢。
夢裡,他回到了小時候。
蘇言之無父無母,幸而被一對膝下沒有子嗣的夫婦收養,誰知,這家人将他利用完後毅然抛棄,他逃跑走失輾轉被賣,時至今日,他都忘不掉被抛棄那天,那對夫婦的臉。
他内心最害怕的事,抛棄。
道心鑒定時他确實有所察覺,但自信自己多年修煉,以為不會被心魔侵擾,誰知終究還是來了,他也沒能幸免。
“别走,别抛下我……”
“回來——”
蘇言之大喊一聲從噩夢中驚醒,他滿頭大汗環顧四周。
“沈罂爻呢?”
周圍寂靜無人,火堆也已熄滅,尋找良久也沒見那個想見的人。
“去哪兒了?”
“我要去找她!”
蘇言之如同魔怔了一般,一醒來吵着鬧着要找沈罂爻。
他才走幾步,便聽見身後有人在高聲喚他。
“蘇言之,你這般急急忙忙是要去哪兒呀?”
他轉身,一位身着紫衣宛若暮山的女子淩碧波而來,一手背後,一隻手懸着微微展開。
那姑娘體态輕盈靈動,眉宇巧笑倩兮,腰間環着的白羽珍珠鍊翩翩而搖,任誰見了都得感歎一聲天上仙臨凡境。
“沈罂爻?”
“就是我呀,你怎麼了?”沈罂爻笑着看他,眉梢挂上了幾分疑惑。
見她回來,蘇言之稍稍放下心,他強忍下想要上前的沖動,搖了搖頭道:“沒事。”
“我……我以為你走了。”他低聲落寞道,像隻受傷的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