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之中,氣氛壓抑得近乎凝固。
三名被毒氣侵染的士兵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在昏黃搖曳的火把光映照下,青紫色的面龐愈發猙獰可怖 ,每一聲沉重急促的呼吸,都似一把鈍刀,在奚族人的心頭狠狠劃過。
奚族人聽着士兵們急促的呼吸聲,虔誠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甚至有些人忍不住哭泣起來。
衆人情緒快要崩潰之時,一名士兵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原本急促的呼吸也逐漸平穩下來。
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好轉,青紫色慢慢褪去。
“有效果了!” 阿奈興奮地叫了起來,手中的水袋差點滑落。
李延寵見此,立馬下令,讓士兵們去給傷員取聖水。
另外兩名士兵也相繼有了好轉,他們的呻吟聲漸漸停止,痛苦的神情逐漸舒緩。
江從慈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有所放松,“大家靜一靜,什麼東西最能吸收氣體,固定氣體呢?”
衆人沉思之際,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小女孩兒蹦出一句,“饅頭!中原的饅頭可好吃了!”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小女孩兒正一臉天真地站在那兒。
這突如其來的回答,讓衆人先是一愣,随即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小女孩兒的父母滿臉窘迫,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贻笑大方。
笑聲還未消散,一名奚族士兵神色慌張,跌跌撞撞地沖進密道。
他大口喘着粗氣,聲音帶着顫抖:“可汗,大事不好!妖怪盒子又開始聚集了,數量比之前多了好幾倍,此刻正朝着祭壇這邊逼近!”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密道裡炸開,所有人的笑容瞬間僵住,瞬間關掉了密道裡的話閘。衆人紛紛蹙眉,眼神中滿是驚恐與無助。
李延寵擡手壓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火把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投下跳動的光影。
他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他握緊了拳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傳令下去,所有士兵帶上面罩,做好戰鬥準備!先行斬斷所有妖怪盒子的觸角,遇到即将釋放毒氣的妖怪盒子,不許戀戰!” 聲音低沉有力,帶着破釜沉舟的決心。
江從慈走入人群中,彎腰抱起方才語出驚人的小女孩,指尖沾了點她發辮上的碎麥粒:“這孩子說的,正是天機所在。”
“《酉陽雜俎》有載,天寶年間西域曾現饕餮匣。此物形如檀盒,遇活物則開,吞食血肉後噴吐毒瘴。”
她從袖中抖落半塊胡餅,麥香在血腥氣中撕開一道缺口,“當時有位巧匠發現,若在匣口開啟瞬間填入谷物,其吞食本能便會被面食黏性所困。”
密道外突然傳來金屬刮擦石壁的刺耳聲響,數十條木色觸須從縫隙中探入。
鳳金津眼疾手快拔出腰間短刀,雪刃斬斷的觸手落地即化作腥臭黏液。
“就像這樣!”江從慈突然将胡餅塞進仍在蠕動的觸須斷口。
衆人驚愕地發現,原本要噴薄而出的毒霧竟被面食盡數吸附,掉在地上,滾落塵埃。
李延寵笑道,“傳令!拆了祭壇的青銅釜,生火蒸馍!”
他轉身時披風掃過石壁上斑駁的薩滿彩繪,那些千年未動的五谷祭品簌簌落下金黃的粟米。
江從慈教奚族婦女用酸奶發酵面團,第一籠饅頭在密道也在不久後蒸騰起白霧。
阿奈捧着燙手的饅頭,分發給士兵,忽然指着小女孩咯咯笑:“你們看!”
那孩子正踮腳把饅頭塞進一個觸角上,饅頭一下就被毒霧染成青紫,之後像吸水棉絮般鼓脹起來。
子夜時分,三百勇士背負竹簍陸續出洞,李延寵當先,長刀挑起的饅頭在半空劃出新月般的弧線。
妖怪盒子在簌簌落下的面屑中轟然炸裂時,江從慈看見天際破曉的晨光穿透毒瘴,像極了長安城頭初揭籠屜時騰起的熱氣。
祭壇石縫裡最後一絲毒霧消散時,老薩滿的鷹骨笛正吹破黎明。
奚族婦人們戴着面罩,把浸透毒液的饅頭碎屑深埋地底。
那夜,慶功宴的篝火照亮整個山谷,熊熊火焰将周圍映得通紅。
江從慈獨自坐在青銅釜旁,出神地望着跳躍的火苗,手指下意識地摩挲着半塊風幹饅頭,思緒飄遠。耳畔響起細碎腳步聲。
那個語出驚人的小女孩手捧着一碗酸奶,酸奶倒映着星光,甜甜地說道,“姐姐快吃!中原的星星也住在饅頭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