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問,那東西從神像那裡跳了下來,跌落在神像前面,發出陣陣嗚咽聲。
道清明撐膽走近一看,發現這東西脖頸有塊紅印,他猛地回憶起小時候......
“你姓甚名誰?”她溫柔的問。
“我姓王,字芸芸,你就叫我芸兒姐吧。”她說。“一個人在這裡住會害怕嗎?”她關切道。
“我給你做了桂花糕,趁熱快些吃吧。”她嫣笑。“不要怕,阿姐會常來看你的。”她與他約定。
小兒郎心裡很暖,笑着說:“阿姐,謝謝你,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
他跌坐在地上,放下竹條,雙手止不住顫抖,眼框逐漸模糊,這個東西...不對,她是人!不是東西!
“芸兒姐!”
“你怎的成這般模樣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道清明大聲喊道。
聽聞王芸芸的死訊,道清明本是不信的,夜半三更想去看一眼王芸芸的棺木,走到王家門口就看到王家空無一人,夜深人靜,沒有一個人影,隻有一位瞎子在唱戲,詢問才得知,王思兮欠了債,還不上就跑了。
道清明追問:“那芸兒姐呢?”
瞎子回答:“死了。”
“棺木呢?”
“早埋了。”
......
他喊道,聲音嘶啞,滿眼痛淚。随即而來的是瓢潑大雨,雨聲淅瀝瀝,愈下愈大,遮蓋了道清明的哭喪聲。
“芸兒姐是真的死了嗎?那這個是……”他心道。看着她,滿目蒼涼。
印象中的王芸芸,是眉眼帶着溫柔,笑顔如泉,如春花三月初,總是給他悄悄帶吃的。
他的名字是菩薩所賜,在道清明心中,王芸芸就是菩薩娘娘,人美心善,她說:“你就叫道清明吧,要心中有道義,而清明,是我願你此生如水般清澈,如朝日般明朗。”
而不是現在這般,如屍鬼般啃食人頭。道清明擡腳想靠近王芸芸,而現在,王芸芸此時已不是人形,她右臉上有一條紅黑的斑紋,越來越明顯,她逐漸支撐不住嘔出一大口黑血,而後掐住自己的脖子,道清明靠近她一步,她就往後退一步……
直逼牆角,她手上竟然出現青筋,顯然力道加重,道清明看着王芸芸的雙眸逐漸出現亮光,退後散步,頭痛欲裂,竭力讓自己恢複理智,對他說:“清明,不要去………”
“不要去遠仙亭!”話音落下,王芸芸的脖子發出清脆的聲音,道清明停下腳步,看着那人,王芸芸的脖子已經斷了,身前頭後。
“芸兒姐!”道清明跑到她跟前,抱住她,他看到她的脖子上有淤青,道清明從自己的身上扯下一塊布,小心翼翼地給王芸芸擦去口角的血。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啊.…”他茫然不知所措,他快被逼瘋了……
突然,廟宇内傳來一陣聲音,空靈且震蕩:
“去修鬼道吧。”
“去修鬼道吧。”
“去修鬼道吧。”
“修鬼道,你的芸兒姐就能活過來了。”
道清明抱緊王芸芸,這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萦繞,他很恐懼。
就這樣抱着她坐到清晨。
少年的眼眸紅腫不堪,束在馬尾之上的藍色飄帶翩翩起舞,雨停了。
他起身,修長的身材,穩穩地抱着她,自言自語的說:“芸兒姐太輕了,要多吃點才行。”走出廟宇,獨自一人把王芸芸葬在一株竹子下。
他折了枝花,蹲下來看着王芸芸的墓碑,說道:“芸兒姐,你願我心中有道義,願我如清水般清澈,願我如朝日般明朗。”
“你說隻要心中存善,世道一定會善待我們。”
“可我聽你的了,怎麼得不到好結局呢?”
道清明歎了口氣,轉身離開,腳步很沉重,而那瘦骨嶙峋的後背都是鞭傷和刀傷,怨念已在心裡蕩漾。
……
不知又過了多久,青泊村一日比一日不安甯。
在不遠處傳來人群的轟鳴聲,嘈雜的人聲夾雜着雨夜的涼薄,道清明躲在房頂上看到一群穿着華服的人,以及一些侍衛,他們眉眼淩厲,警惕的看着周圍。
每戶家門緊鎖,那些侍衛拔劍劈向房門,用蠻力把那些婦女老幼綁了出來,有些還是牙牙學語的孩童,受到驚吓大哭不止。
老人被推的踉跄,侍衛仍然沒有一絲收斂。
“王思兮在哪!讓他給老子滾出來!”一聲嚎叫,驚的村民擡眼望去,因心裡生出懼意。
村民很快就低了頭,竊竊私語。
眼前這個男人,約莫四十有五,他眼部黑青,略顯滄桑,看起來幾日沒睡好的樣子。他扯着發傷的嗓子,道:“我兒陸淵,近已有數日不歸家,他雖心性潑皮,但總歸是個孩子。”
“王家與我同售鹽商,他王思兮看得我家鹽賣得蒸蒸日上,還特意把鹽價壓低了賣,我陸某與他初識就是個破要飯的,我夫人生下我兒陸淵就餓死在城東頭,他王思兮明知道我與他交好裝作不認識,他私下那點破事我全都知道。”
“我陸青敢出去闖蕩現在家門興盛,而他王思兮就是個懦夫,近年行情不好我理解他,可他竟私下買通我鋪裡的人,教唆他往我鹽裡摻毒藥….…”
說到這,陸青捏緊拳頭,天霎時黑雲欲壓,刮起了風,吹的樹上的花紛紛落下,片刻,雨就下了起來。
雨水打濕道清明的發絲上,他眉頭緊鎖,一動也不敢動。
“如若再不交人,我便殺之以報私仇。”
村民有些夫人号啕大哭,給陸青磕頭,“陸老爺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我還有兩個孩子,我不想死啊!”
電閃雷鳴。
“陸老爺他女兒王芸芸前些自缢,他都沒有給他女兒準備一副棺木就卷着全部家當乘船跑了!”中間有村民解釋道。
“她女兒怎麼死的?”陸青問。
沒有人敢吭聲了,知道也不敢。
“是您兒子!陸淵!是他!害死了王芸芸!”這女子聲音尖細,長相清麗,穿着綠色衣服踏着泥水緩緩走來。
沒走半步就被一個婦人狠狠扇了一巴掌,怒斥道:“你要死的!有你什麼事!”
婦人被一腳狠狠踹開,侍衛捏住那女子的脖子甩到陸青面前。
陸青冷面,眼神寒戾,道:“說。”
女子甩開侍衛的禁锢,不卑不亢一字一句說:“我的好友,王芸芸是被人設計害死的,在她沒自缢的前些天她同我說,您兒子陸淵是個負心漢。”
“你胡說!陸淵怎會和她那草民有牽扯?”陸青不可思議的說。
女子冷哼一聲。
“王芸芸是真心愛慕陸淵的,但當得知一切真相之後便不想活了。”
“你不是說您夫人的死多半是因為王思兮嗎。”
女子說完便住了口,留下陸青一人在風中淩亂。
陸淵同王思兮設計王芸芸,一人為了情,一人為了錢。
突然!一塊碎瓦砸至陸青的頭部,鮮血直流。
隻見一位少年,穿着一身灰黑色粗衣,站在房頂,高馬尾上的一縷藍飄帶随風飄揚。面臉恨意,他飛速下檐,從柴火堆裡爬來一根棍子,雨水模糊了視線,他擡手就要打陸青的頭卻被一位老者攔住。
老者把他甩到在地,怒斥道:“滾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道清明錯愕的表情看着老者,說道:“柳爺!是他們!他們…害死了芸兒姐!”
“我昨日看到了芸兒姐,她在吃人……!”道清明此時泣不成聲。
陸青聞言,快步跑到道清明眼前,雙腿跪到滿是泥水的地面,問道:“你再說一遍?”
“我…..…”
道清明還沒有說完就被老者打斷。
“你知道什麼!”老者呵斥道,“世間除了野狐猛獸,哪有什麼人吃人?”說着屈膝跪到陸青面前:“陸爺,清明說的不能當真,莫是他看錯了,這世道怎會有吃人的人,如若真有那不就成鬼了您說是吧?”
陸青聞此,他眼底黑青,放聲笑了起來,“我與我夫人一路同行,她雖死,但好在有我這個老頭替她活,而現在......”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咒怨道:“我兒慘死,連屍身都不曾見到,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