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一個清冷平靜的聲音自身側響起。
幾人循聲望去,隻見彥文不知何時已站在不遠處一盞路燈的光暈邊緣。他穿着慣常的深色服,面容在光影分割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雙眼睛,沉靜地注視着他們,仿佛能穿透夜色。
封四辰點了點頭,并不意外。讓小黑在那個時間點“意外”闖入結界,本就是為了引起彥文的注意。不出所料,彥文跟過來了。
彥文的目光在三人身上緩緩掃過,又似乎穿透他們,感知着空氣中尚未完全消散的、來自【茶鄉境間】的細微空間漣漪。他了然地開口:“看來,探訪者給你們帶來了些許‘困擾’?”
陳以安撓了撓頭,努力尋找着合适的詞彙,終于問出了憋在心底的疑惑:“彥教官,為什麼集訓營會允許像蕭家主那樣的探訪者進來呢?他們看起來權限很高?”
彥文輕笑了下解釋道:“規則允許給予重要‘贊助商’同等的臨時權限。一方面是為集訓營運作提供支持,另一方面,也是為那些最終可能無法入選的靈力者,提前鋪設一條可能的出路。至于家主親臨雖在規則框架内,我也是第一次見。不過你也不必太擔心。絕大部分家族勢力,其實通不過我們的背景審核。但蕭九珑與江厭離不同,他們曾是這裡的學員,檔案記錄優異,審查流程相對簡化。”
“贊助商?新出路?”黎白尖銳的話語也不保留他的鋒利,“哦,那可真是可笑,看看他們最後選擇了什麼?”
彥文并未動怒,隻是平靜地揮手,仿佛拂去空氣中的塵埃,也揮散了黎白話語中的尖銳:“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認定的道路。通向終點的路,從來不止一條。尊重選擇,也是必要的一部分。”
他的話語帶着一種包容卻又疏離的哲理感。小黑親昵地用腦袋蹭了蹭彥文的褲腳。
彥文低頭看了看它,又擡頭望向已經完全被墨色浸染的天空,幾點星辰在雲層後若隐若現。“好了,時候不早了,”他拍手笑道,“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新的訓練内容。”
“請,稍等一下!”陳以安卻躍過封四辰和黎白,走到前面,突然急切地出聲,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舌頭像是打了結。
他想說!他必須說!上一次回溯中,那被血色染紅的夜晚,那些在睡夢中被拖走撕碎的學員,那個被作為祭品點燃、痛苦哀嚎最終化為灰燼的奇克多!他想警告所有教官,被選中的奇克多将會在午夜死去,他的生命和異能将引來【日月】詭異!
可是……無形的枷鎖瞬間扼住了他的喉嚨。那些關鍵的信息——回溯、死亡、入侵、【日月】,如同被烙鐵燙過,在即将出口的瞬間都變為奇怪的語言。禁制!那該死的不知是不是為了“曆史”的正路而出現的回溯禁制!
他不是黎白,沒有黎白那樣靈活機變、能繞過規則暗示的腦子。他隻是一個符師,習慣了直來直往。此刻,他徒勞地張着嘴,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焦慮而絕望,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該怎麼在不觸發禁制的情況下,讓彥文意識到今晚的危險?!
黎白瞬間理解了陳以安那徒勞掙紮背後的恐懼。雖然白天他已經說過不必擔心,奇克多的問題由他解決,但顯然,陳以安并未完全放下心來,對即将到來的夜晚事故充滿了本能的擔憂。而封四辰不曾知曉。
“彥教官,”黎白探究問,“集訓營最近似乎有異常啊?我聽說有人異能暴走了?是不是賀淵那條死黑狗又在發瘋?”
彥文的目光從焦急卻失語的陳以安臉上移開,落在了黎白身上。他平滑鏡片後的眼神穿透了黎白刻意營造的随意表象,直接捕捉到了他冷靜深處隐藏的問題。
“不是他。”彥文直接否定賀淵的嫌疑,“你真正想問的,是傍晚醫務室接收的那個學員的情況吧?消息倒是靈通。今晚傍晚時分,醫務室确實接收了一名學員。他周身布滿灼傷痕迹,初步判斷是自身異能失控暴動所緻。”
陳以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很快,”彥文的語氣變得凝重,“更深入的探查結果令人震驚——他得了失心瘋。”
“失心瘋?”陳以安驚呼,這個答案超出了他的理解,“可是那不是隻有在‘三月夜幕’時期才會出現的症狀嗎?”他記得那些可怕的資料記載,失心瘋是夜幕災難的标志之一。無數靈力者被污染後,不呈現污染的标志性情況,反而隻有精神海破碎,随後精神狀态不穩而被判定為精神病。
封四辰的眉頭也緊緊皺起,他對“失心瘋”的了解顯然比陳以安更偏向民間:“我聽說過這種病症,民間傳聞和嚴重的精神分裂相似,但病人會陷入某種特定的、重複的‘既視感’場景中,無法掙脫,不停地發瘋念叨着同樣的話。”
黎白印證了白天的猜測,斬釘截鐵說出最關鍵的名字:“是奇奇多爾族的奇克多吧。”
彥文的臉上終于露出訝異,贊賞道:“看來你不僅有棋手的天賦,還有做偵探的潛質。”
他肯定了黎白的判斷:“是奇克多。在失心瘋發作的狂暴狀态下,他的異能完全失控,如同免疫系統瘋狂攻擊自身,敵我不分。最終力竭暈厥。再次清醒神志已然異常,精神狀态極不穩定,陷入了持續不斷的呓語狀态。”
看着黎白那充滿探究、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彥文顯然不打算隐瞞這已經發生的事實。
“他不停地說話,翻來覆去,像被按下了重複鍵……”彥文的目光掃過眼前神色各異的三人,最終定格在黎白臉上,吐出那個令人心悸的話語:“他不停問:‘月亮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