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淵的精神海,是一片無聲燃燒的煉獄。
沒有爆裂的轟鳴,隻有火焰舔舐萬物的、令人窒息的嘶嘶聲。一輪熾烈到失真的巨大太陽高懸于天穹,無情地炙烤着下方焦黑龜裂的大地。天際線在熱浪中扭曲、模糊,仿佛世界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熔爐。在這片象征着終末的、獨自一人的焦土上,賀淵的身影渺小而孤絕。
賀淵盯着那遙遠的天空,身上的疼痛不斷提醒着他,屬于他的異能在不停地反噬他。
【業火】
這份在他死亡瞬間、于絕望深淵中咆哮而生的“禮物”。它燃燒着他重生的詭谲生命,也如跗骨之蛆般焚燒着他過往的痛苦。暴力的本能在這火焰中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可對于那更深的、更深的困惑和憤怒,對秩序不公與自我逃難般的和平處境,如此難堪!如此難以平息!
他守護的武器,亦如他痛苦的枷鎖。
生于暴力,亡于守護,燃于不甘,困于力量。
自那聲悠長空靈的聲音穿透雲層,帶着非人的穿透力和冰涼感,瞬間蔓延上他灼痛的皮膚。卻并未帶來火場的救贖,反而像是億萬根冰針,浸透刺入骨髓。極緻的冰冷與熾熱的焚燒在體内瘋狂對沖,帶來遠超之前的、深入靈魂的劇痛。
他擡頭間,那輪熾陽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倒影,劇烈地扭曲、膨脹,散發出更加令人絕望的光與熱。他的感知被徹底傾覆,仿佛整個人被活生生浸泡進翻滾的岩漿之中。現實中,他盤坐的身體劇烈顫抖,豆大的汗珠瞬間浸透了訓練服,額角、脖頸青筋暴突如虬龍,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聲響。
“不要畏懼它……”那模糊的聲音再次傳來,如同隔着深水,“不要憤怒它……不要為此痛苦于它……”
賀淵緊咬牙關,他怒罵一聲,對于無法掌控力量的痛恨在此刻達到巅峰。畏懼?他最可恨的死亡都親曆過,何懼之有!憤怒?此刻他連憤怒的對象都找不到一片虛無!痛苦?比起邊牆外那些在真正地獄裡掙紮的萬千生靈,他這點反噬算什麼痛苦?!
界外的聲音似是沉默片刻,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冰冷無情的審判:
“賀淵,你從未真正麻痹過自己,這正是你痛苦的源頭。”
“你若真的毫不在乎,便不會讓倒騰的野火焚寂自我。你若徹底沉淪麻痹,就不會定期向孤兒院彙款。更不會聽從院長那套‘壓制本性’、‘撇清過往’的說辭。你真正對什麼狂躁不安,好好想想吧!”
“閉嘴!”精神海内,業火如同被澆上了滾油,轟然爆裂!滔天的火浪沖天而起,形成毀滅性的熱流風暴,将他的意識掀飛,在焚天的烈焰中翻滾、灼燒!現實中,他的身體猛地一顫,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被強行咽下的、帶着鐵鏽味的腥甜。
任由賀淵的精神海裡如此暴動。現實中,封四辰看着賀淵那因極緻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汗如雨下浸透衣衫的狼狽,以及那幾乎要沖破□□束縛的狂暴能量波動,封四辰的眉頭緊鎖。他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随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暴走。但,饒是封四辰試圖幫助他,但究其本心,精神海的戰場外人無法真正介入,尤其是賀淵這種有着嚴重暴走前科的家夥。強行幹預,隻會引發更可怕的災難。他隻能警惕着最壞的情況,同時将擔憂壓在心底。
封四辰餘光警惕着賀淵的任何糟糕情況,他的目光從賀淵身上移開,掠過訓練場,落在了對側的陳以安身上。與賀淵的煉獄形成鮮明對比,陳若安此刻輕松自在,自得自滿。他坐姿端正而放松,呼吸悠長,臉上平和。若有視野能窺探其精神海,便能看見一派生機盎然的翠綠景象:
一座被時光遺忘的山中林園。參天古木的枝葉織成穹頂,光斑濾下。清澈的溪流跳過苔藓卵石,泠泠作響;各色奇花異草在微風中搖曳,散發芬芳。和諧甯靜的氣息充盈,陳以安在精神海徜徉,盤坐于林間空地。
奇妙的是,在他心象世界,幾隻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羽毛鮮亮的小鳥,竟真的落在他盤起的腿上、肩膀上,甚至頭頂,好奇地歪頭打量着他,發出清脆的鳴叫。他似乎與這片自然之景有着天然的親和力,探索過程顯得平和而順暢。
比起探索他可能存在的異能,陳以安更沉浸放松在自我冥想之中。師傅常說,順其自然。他并非在刻意尋找異能的具現物,而是等待春雨後破土而出的新筍,靜候着那份屬于他的契機自然顯現。
相較于賀淵的激烈對抗與陳以安的平和順遂,黎白則展現出另一種探索欲。
黎白見識過自己的精神海。一片浩瀚無垠的宇宙真空。深邃的黑暗布滿無數或明或暗的星辰,它們沿着某種玄奧的軌迹緩緩運行,構成一張龐大到難以想象的動态星圖。
黎白這次沒有急于“掌控”這片星圖,而是遵循教官的指引,讓自己的意識如微風般拂過這片宇宙。他“看”到,當他啟動靈力時刻,代表從“頑蛀”詭異處獲取的【織網】異能的星辰被點亮了,那是一顆散發出微弱銀色絲線的星辰,其光芒與其他星辰隐約連接。
驚詫與濃厚的興趣瞬間攫住黎白。
他的異能核心,竟是這種“星辰點亮”的模式?
那麼,每一顆被未點亮的星辰代表一種已“捕獲”或可調用的異能?這些對應的星星,又是否需要他額外的方式獲得?統禦這一切、驅動這整片宇宙運轉的核心本源異能又是什麼?是某顆與衆不同的星辰?還是某種無形的規則本身?他努力在星海中搜尋,試圖找出那個最獨特、最根源的“具現物品”或象征,卻如同在銀河中尋找一粒特定的沙,明明感覺有頭緒,那答案卻始終隐匿在璀璨的星光之後,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