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靜思院的路上,蘇雲瑤若有所思地擰起了秀眉。
以往,裴秉安回府時,會先去見老夫人和婆母,之後有了空閑才會與她說話。
隻有一回例外,那次他回府時先見了她,是因為他辦差時左臂受了傷,見她是為了讓她包紮傷口。
這次回來,先讓她去見他,莫不是有什麼要事?
靜思院疏朗開闊,面積極大,有五間正房,東西還各有幾間廂房。
院中有練武場和靶場,還有待客與處理公事的南書房,除了每月固定幾日宿在紫薇院,平時裴秉安都住在這裡。
跨進門檻,便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
裴秉安一身墨色窄袖長袍,高大偉岸的身形如青松般挺拔而立,他眉眼冷峻,挺鼻薄唇,不苟言笑的沉冷模樣一如往常。
雖是成親三年了,夫妻相處的日子并不多,三個月沒見,差點忘了他什麼模樣,蘇雲瑤快速打量了幾眼,确定是他本人無疑,便緩步走了過去。
不過,她這位夫君安少時習武,耳力極其敏銳,這次卻沒有聽到她走近的聲音,而是一動不動地負手站在那裡,不知在出神地沉思什麼。
蘇雲瑤不得不出言打斷他的思緒。
“夫君找我有事?”
聽到她溫柔的聲音,裴秉安轉眸向她看去。
黑沉如潭的眼眸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如往常般略點了點頭,言簡意赅地吩咐道:“我把婉柔接回來了,她身體不好,以後要在府裡長住,你安頓她住下吧。”
話音落下,正房繪着山河圖的八扇屏風後,施施然走出個二十多歲的女子。
女子從頭到腳皆是素白,身上穿着白色裙裳,頭上戴了支白木簪,那雙秋水似的眸子泛紅,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樣。
姑娘看見蘇雲瑤,暗暗咬了咬唇,躬身朝她拜謝:“麻煩大嫂了。”
蘇雲瑤微微一笑,朝她點了點頭,而後又看向裴秉安,眼神中有幾分不解,對方稱呼她大嫂,不知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不過裴秉安臉色仍冷冷清清的,似乎并不打算對她解釋什麼,隻是在那姑娘剛剛俯身施禮時,他便霍然大步走近了,擡手虛虛攔住她,道:“婉柔,不必見外,也不必多禮。”
他們看上去很相熟,顯然是舊相識,蘇雲瑤按捺下滿腹疑問,微笑得體地同宋姑娘打了個招呼,繼而溫聲與裴秉安商量道:“夫君,那就讓宋姑娘住在丁香院吧,那院子安靜,适合養身休息。”
她做事一向細心,此事考慮得卻不周到,裴秉安劍眉擰起看了她一眼,道:“不可。那院子在東北角,太偏僻,也太小了,院裡還沒有小廚房,不便熬藥做飯,還是住在月華院吧。你先帶人去把院子收拾幹淨,婉柔身邊隻有一個丫鬟,你再從紫薇院裡撥兩個丫鬟過去服侍吧。”
蘇雲瑤微不可察地挑起秀眉。
月華院是裴秉安的生母陸夫人住的院子,陸夫人早逝後,月華院一直空着。
她聽府裡老人閑話時提起過,當初繼母羅氏入府,生下三弟裴寶紹後,嫌錦繡院太小,跟公爹商量好了要搬到月華院去。
那時裴秉安才不過八九歲,一向是孝順懂事的,那回卻十分執拗,怎麼也不肯讓繼母和弟弟搬進去,氣得公爹抽了他整整五十鞭子,他也不肯讓步。
自那之後,再也無人敢提住進月華院的事,那院子,便長久得空置了。
如今,他竟主動提出讓宋姑娘住在月華院,可見宋姑娘在他心中分量之重。
蘇雲瑤意外幾瞬,卻不多嘴再問,隻是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去給宋姑娘安排住處。”
月華院雖無人住,卻一直有人打掃修繕,這院子開闊卻不失精緻,山石流水,八角飛亭,還有一池綻放的荷花,清幽的荷香沁人心脾。
蘇雲瑤吩咐人把院子裡裡外外重新打掃一遍,糊了碧綠色的新窗紗,又讓人取了簇新的錦被、床帳過來。
房裡布置好以後,她又去小廚房看了看,小廚房裡鍋竈都幹淨如新,不必再換,想到宋姑娘身體不好,她便讓人再搬一個燒碳的小爐過來,可以專門用來熬藥。
不過,裴秉安要她撥兩個丫鬟去服侍宋姑娘,卻讓她有些為難。
紫薇院有青杏青桔青枝青葉四個丫鬟。
其中,青桔是她陪嫁的丫鬟,自小與她一起長大,力氣大,卻是笨懶了些,差到别處隻會闖禍。
青杏是她的得力助手,處理府裡的事務,離不開她這個左膀右臂。
青枝青葉兩個是機靈的,隻是青枝脾氣有些大,容易得罪人,青葉又不愛說話,容易受人欺負,再者,紫薇院平時也少不了她們,她哪個都不舍得撥了去。
可府裡每個丫鬟都有自己的差事,事情緊急,一時也不能馬上便從府外賃丫鬟來,左思右想,隻能暫且将青枝青葉留在月華院伺候。
青枝不想去,咬着唇滿臉委屈,說:“那姑娘到底是什麼人,讓她住在月華院,還讓大奶奶的丫鬟去服侍她,将軍為什麼這麼重視她?”
那姑娘是什麼來頭,蘇雲瑤也不清楚,不過顯而易見,她在裴秉安心中極為重要。
既然是重要人物,于情于理,她也不能怠慢了去。
這樣想着,蘇雲瑤道:“宋姑娘是客人,你們要盡心服侍,再者,隻是讓你們暫時在月華院服侍一段時日,待過一陣子,我還會把你們調回我身邊的。”
青枝隻是發發牢騷,蘇雲瑤的話,她是最聽的,如今又得了還讓她們回紫薇院的話,她便放了心,喚了青葉過來,兩人去正房裡鋪床疊被,插花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