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院這邊灑掃了一下午,仆婦丫鬟們搬着東西忙來忙去,這番不同尋常的動靜,早有人傳了出去。
崔如月帶着兒子滿滿過來時,遙遙便看見蘇雲瑤站在荷花池旁的八角亭裡,正指揮兩個仆婦将池邊的兩個石凳搬上來。
“大嫂,滿滿嚷着要來這裡看花,我就過來了,這院子裡的荷花開得可真好,住在這院子,可算是享福了。”離得遠遠的,崔如月笑着道。
這位興緻高昂的弟媳不像是來賞花,倒像是來看熱鬧的,蘇雲瑤在亭裡坐下,淡淡笑了笑:
“弟妹好興緻。”
走近了,崔如月擺了擺手,讓奶娘帶着孩子去摘荷花。
她提着裙擺擡步循階走到亭中,自顧自拿繡帕撣了撣石凳坐下,觑眼不住打量着蘇雲瑤的神色。
仆婦做完事退下,亭子裡安安靜靜的,蘇雲瑤背對這邊站着,單薄纖細的身影籠罩在熔金似的日光下,沉靜溫婉一如往常。
瞧不出她到底是什麼情緒,崔如月忍耐不住,清清嗓子說:“大嫂,你可真是大度,要是文仲這樣,我才不會願意,我非得跟他鬧上一場不可!”
她話裡有話,蘇雲瑤不動聲色地揚起秀眉,轉頭瞧着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崔如月故作驚訝地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大哥竟然什麼都沒跟你說?你還被瞞在鼓裡呢!”
為了不辜負弟妹的故弄玄虛,蘇雲瑤略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不安地攥緊了繡帕。
“他到底有什麼事瞞着我?”
看到方才還沉靜的大嫂,此時雖盡力裝作淡定的模樣,但那臉色已有些發白,崔如月拿帕子掩住嘴,才遮住幸災樂禍勾起的嘴角。
“哎呦,大嫂,這麼大的事,大哥怎麼能瞞你呢,我真是看不過去,實話告訴你吧大嫂,婉柔與大哥可是從小就認識的,當年要不是婉柔被她嬸子做主嫁去了甘州,她就嫁給大哥了!”
原來是裴秉安的青梅,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蘇雲瑤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若是他們當真情深意重,此情不渝,裴秉安便不會記着祖輩定下的婚約,差人将她接到裴府成婚。
“當年有婚約的是我與你大哥,婉柔妹妹怎麼會嫁進來呢?如月,别的不說,這事肯定是你想多了。”
崔如月聲情并茂說了半天,原以為大嫂多少會受到刺激,誰知她氣定神閑地抛下這句話,便轉身走了。
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大嫂似乎根本沒受到半分影響,崔如月都準備好了看戲,此時剩下的話卻都噎在了嗓子眼裡,一口氣上不去下來不來,隻得一臉挫敗地咬了咬牙。
回到靜思院時,裴秉安不在,他帶着宋姑娘,去拜見老太太了,等了一會兒,還沒等到他回來,蘇雲瑤便先回了紫薇院。
她忙了一下午,還沒來得及喝口水,隻覺得頭腦發暈,渾身乏力,跨進門檻時,眼前突然一黑,幸虧她及時扶住了門框,才沒有摔倒。
平素穩重的青杏看見她時,吓得驚叫一聲,迎上來攙住她的胳膊,一連聲地問:“大奶奶,你怎麼了?”
蘇雲瑤揉了揉發暈的腦袋,道:“我沒事,有些頭暈,你給我倒盞蜜水來。”
可聽到她的話,青杏悶悶應下,聲音卻帶着哭腔。
“大奶奶,你想開點,别難受。”青杏安慰她道。
蘇雲瑤愣了愣:“我難受什麼?”
青杏看到她煞白的臉色,吸了吸鼻子,心裡更難過了。
将軍帶了個姑娘進府,還住進了月華院,一個下午,這事已經在府内悄悄傳遍了,她從瑞香鋪支了銀子回來,剛進府,便聽說了這件事。
大奶奶都沒住月華院,憑什麼宋姑娘如此得将軍在意?
難道在将軍心裡,辛勤持家貌美無雙的正妻,還比不上一個久未謀面的外人嗎?
蘇雲瑤忽然好像明白了青杏在為她不平什麼。
她想說清楚,她不是難受,她隻是不禁餓,一餓就頭暈心慌。
喝了幾口蜜水,煞白的臉色慢慢變好了一點,蘇雲瑤清清嗓子對青杏道:“我剛才沒有難過......”
青杏抹了抹眼角的淚,道:“大奶奶,你不用哄我了,不管怎麼樣,在我心中,任何人都越不過你去。”
蘇雲瑤:“?”
話音剛落,院外突然響起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裴秉安大步流星地邁進紫薇院,朝正房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