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疼的病症,可輕可重。
若是輕症,隻是胸口一時悶痛。若是十分嚴重,發作起來可能立時要了人的性命。
話音落下的瞬間,蘇雲瑤撥開那隻攥緊她手腕的大手,道:“夫君,婉柔妹妹生病了,快去看看吧。”
裴秉安神色沉凝地點了點頭,轉身掀開裡間的簾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沉穩的腳步聲遠去,房内一時安靜下來,蘇雲瑤看了眼半開的櫃門,揉揉被攥疼的手腕,将櫃門推了回去。
“大奶奶,那宋姑娘昨日不是還好好的,今晚怎麼忽然心口疼了?”聽見白蓮方才的話,也看到了将軍從紫薇院離開,青杏急忙從外面走了進來。
蘇雲瑤靠在美人榻上,沉思着吃了塊乳糕。
裴秉安是說過,宋姑娘身體不好,讓她住在月華院,也是因為方便她休養。
她會生病,并不讓人意外,但她差丫鬟來紫薇院叫裴秉安過去,便值得深思了。
一來,她必定已經差人去過了靜思院,沒有見到他本人,這才又吩咐白蓮來了紫薇院,這期間路上要花費不少時間,她都沒有求助旁人,看來她的病情并沒那麼着急。
二來,既然她的丫鬟已經到了紫薇院,請她這個理事的大奶奶過去更為合适,畢竟,大晚上的,請裴秉安一個外男多有不便,可丫鬟卻似乎忘了這點禮數,偏請他過去。
慢條斯理地吃完乳糕,喝了幾口茶,蘇雲瑤伸了個懶腰起身,道:“我也去看看婉柔妹妹吧。”
月華院近挨着靜思院,與紫薇院卻距離很遠。
青杏打着燈籠在前面照路,主仆兩個走了半刻多鐘,才到了月華院。
院内亮着燈,青枝青葉在正房外的廊檐下一左一右站着,看見蘇雲瑤走來,兩人眼睛一亮,不約而同地小跑到了她身邊。
“宋姑娘怎樣了?”蘇雲瑤道。
正房的門半掩着,瞧不見裡面的情形,青枝青葉被趕到了外面,也不知宋姑娘怎樣了,隻是聽到将軍進去後,隐約傳來了宋姑娘說心口疼的哎呦聲。
才在這裡服侍了一天,她們兩個像受了半年刑,青枝眼周一片烏青,噘着嘴生氣:“大奶奶什麼時候把我們調回紫薇院,昨晚宋姑娘熬了半宿,她那個丫鬟也不許我們睡,還說地縫裡有灰,讓我們掃了半夜的地,快累死了。”
青葉老實木讷,不愛說話,一個勁地揉着兩條酸痛的胳膊,苦着臉不吭聲。
聽兩人倒了幾句苦水,到了正房時,宋婉柔正捂着心口,病恹恹地靠在圈椅上坐着。
隔着她幾步遠的距離,裴秉安負手而立,劍眉緊擰。
宋姑娘的情形,看上去有些不好,這屋裡不見大夫,蘇雲瑤關心地問:“夫君,可去請大夫了?”
裴秉安回眸,見到她,似有些意外她會來,随後點了點頭,道:“已經讓青山去了。”
青山是他的小厮,騎馬很快,他去太醫院請大夫,想必兩刻鐘就會回來的。
聽到蘇雲瑤的聲音,宋婉柔緩緩睜開眼睛,氣若遊絲地說:“大嫂,麻煩你這麼晚了還來看我。”
她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看上去病得不輕,蘇雲瑤道:“妹妹堅持一會兒,大夫很快就來了。”
宋婉柔點了點頭,一旁的白蓮突然抽抽噎噎哭了起來:“這是我們姑娘的老毛病了,勞心勞力就會犯病的。”
聞言,裴秉安神色一凜,眼神銳利地看向她:“你的主子可是做了什麼重活?”
白蓮從裡間抱出個針線筐來,那筐裡有一隻剛做好的香囊,說:“姑娘空手來的,沒帶什麼禮,聽說大奶奶喜歡調制香料,昨晚便熬夜做了隻香囊,是要送給大奶奶的,還請大奶奶不要嫌棄。”
蘇雲瑤微不可察地挑起秀眉。
原來這個病,竟是沖她來的?!
還沒等她開口,裴秉安已擰眉看向她,沉聲道:“我說過,要把婉柔當成妹妹照顧,以後不要讓她受累。”
蘇雲瑤順從地點了點頭,轉頭看着宋婉柔,溫柔地說:“妹妹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以後不要勞神費力做東西了,你大哥早就說過,你要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你這樣與我見外,為了給我做東西,弄出一身病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
她這樣說了,顯出大嫂應有的态度,裴秉安沉冷的臉色稍稍好了一點。
蘇雲瑤微微一笑,接着道:“說起來,你熬夜做香囊引發舊疾,歸根究底,都是你大哥的不是。他不夠心細,你們自小相識,他竟沒想到這一層,虧你不生他的氣,我這個做大嫂的,倒要替他跟你賠個不是。”
她說得竟很有道理,裴秉安遲疑地看了她一眼,劍眉不自在地擰起。
不過,聽到她的話,本來看上去滿臉病容的宋婉柔一愣,顧不得自己心口還疼,急忙斥責了白蓮幾句,道:“這都是丫鬟多嘴,我身子本就不好,又不是做香囊惹出來的,與大哥大嫂何幹?”
沒過多久,大夫來到月華院後,畢恭畢敬地給裴将軍行了禮,之後便開始給病患診脈。
頂着裴秉安沉冷肅然的視線,大夫不敢不仔細,反複診了幾遍,斟酌了又斟酌,才開了副藥方,正色叮囑道:“病患氣血不足,偶然會有心悸疼痛的症狀,這藥可止痛,服下後症狀即可緩解。平時要悉心調養,可以吃些人參養身補氣,強健身體。”
大夫的話,裴秉安謹記在心。
待大夫提着藥箱打算離開時,蘇雲瑤請他在廊下稍等片刻,道:“大夫,我那妹妹身子弱,您剛才說了,人參補身,那每日服用二兩人參,連吃三個月,如何?”
大夫一聽,眼睛立時瞪圓了,急忙連連擺手:“夫人,萬萬不可,這樣沒病也補出毛病來了!”
“沒病?我剛才字字句句聽得清楚,大夫明明說了,心悸疼痛,悉心調養,可不得要好好養着嗎?”蘇雲瑤面露疑惑。
猝不及防被她抓了破綻,大夫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差點拱手求饒。
裴将軍就在旁邊冷然盯着,他面上鎮定,實際手都吓得發抖,連診幾遍,沒發現病患有什麼病症,為求周全,便含糊說了個似重實輕的病症,反正溫和調養身體,怎麼都不會出錯。
“病症沒有那麼重,盡心調養就行。”大夫讪笑。
蘇雲瑤盯着他,慢悠悠地壓低聲音道:“說實話。不然我換個大夫來,若查出你在糊弄,這事可不會輕易算了。”
大夫冷汗直流,連忙如實相告:“她沒病,裝的。”
親眼看到宋婉柔服了藥,臉色也恢複如常,裴秉安方離開了月華院。
走到院外時,他沉聲問道:“府裡可還有上好的人參?”
庫房裡還有幾支拇指粗細的人參,蘇雲瑤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夫君,有一些,夠妹妹服用一個月了。你放心,之後用完了,我再讓人去藥鋪買些回來。”
她做事細心周全,裴秉安很是滿意。
月上中天,皎潔的月光撒下,纖細的身影籠在月影中,裴秉安垂眸,瞥見她側身凝視着别處,唇角微微翹起,如平時溫婉賢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