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說,長孫媳是商戶之家,又家境落魄,她本就看不上她這樣的出身,更何況她到現在還沒生出孩子。
倒是長孫将婉柔納進門,以後抱重長孫有望,讓她心裡十分高興,這镯子送給她,也是該的。
老太太輕輕拍了拍宋婉柔的手,笑道:“你好生戴着,以後與安兒和和美美的,早日給他生個一男半女,我就放心了。”
宋婉柔嬌羞地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祖母放心,我與将軍會盡快的。”
老太太的偏心有目共睹,秋紅在一旁默然看着,不由替大奶奶鳴不平。
這樣的镯子,老太太喜歡二奶奶,給了她一隻,現如今又給了宋姨娘一隻,可大奶奶才是裴府的長孫媳,又辛勤打理着家宅,老太太卻什麼東西都沒賞給過大奶奶。
老太太這明着是給宋姨娘手镯,實際卻是給大奶奶難堪。
隔着幾個席位,崔如月幸災樂禍地勾起唇角,洋洋得意地轉了轉自己手腕上的紅玉镯,悄悄伸脖子往大嫂的手腕上看去。
蘇雲瑤左腕慣常戴着一隻娘親傳給她的鑲金綠玉镯。
玉镯溫潤清透,恍若一汪碧泉,與她細膩如瓷的玉白肌膚極為相襯。
金邊上還雕刻着精美的鳳紋,粗略看去,竟與宮廷禦用之物不相上下,讓人十分意外。
相形見绌,崔如月抿了抿唇,用衣袖掩住了紅玉镯子,一聲不吭地扭頭吃螃蟹去了。
席間乏善可陳,宴席進行了不到一半,天色将晚,老太太要早些回去休息,羅氏與崔如月左右簇擁着她離去,隻餘裴淑娴一個人留在席間。
她不理人,也不擡頭,也不說話,隻興緻寥寥地捏着調羹,慢條斯理地攪動着面前的肉丸酸筍湯。
屋裡的桌案上,放着一壇未開封的杏花酒,那酒是用來做什麼的,不用想也知道,蘇雲瑤幾番朝她使了眼色,讓她早些離席,别打擾了她大哥與宋婉柔相對飲酒,她都不予理會,似乎隻想喝湯。
仔細看了她一會兒,蘇雲瑤微微揚起了秀眉。
裴家人對于食物的喜好,她大都記在心裡。
老太太喜歡重鹹軟爛的吃食,婆母偏好清甜口味,寶紹挑食,隻喜食肉,淑娴則不食葷腥,隻會用些素淡菜蔬,像這種放了肉丸的鹹湯,以前她是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
細細瞧去,今天她倒也不像是想喝湯,而是分外看不慣眼前的肉丸子湯,非得與那碗裡的肉丸子較勁不可。
“妹妹怎麼光看肉丸湯?我院裡還有今日剛熬的紅豆粥呢,你跟我去嘗嘗?”蘇雲瑤笑着起身,想拉她一塊離開。
裴淑娴冷笑着剜了她一眼,用眼神警告她别打擾她。
什麼紅豆粥不紅豆粥的,她才不想喝。
她擡頭朝裴秉安看去,幽幽道:“大哥,你說,肉丸子湯和紅豆粥放在一起,必須要你二者選一,你該選哪個?”
裴秉安沉聲道:“胡鬧,哪有必須二者選一的道理,自然是皆不能浪費。”
裴淑娴冷笑一聲,慢慢搖了搖團扇,扇面遮住半邊臉,隻露出一雙清亮愁怨的杏眼,冷冷的眼神落在宋婉柔身上。
“聽說宋姨娘知書識禮,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不管是光天化日之下,還是幽幽黑夜之中,凡是偷搶别人東西的,都稱之為賊,那處心積慮破壞别人感情的,算不算賊?”
今日的生辰宴,身為一個妾室,享足了無限風光,宋婉柔摸着腕上的紅玉镯,正暗自得意,聽到裴淑娴這樣意有所指的話,臉色不由變了。
“妹妹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裴淑娴冷笑,“姨娘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别人情深似海,有的人卻偏來插一腳,算不算賊?”
她如此咄咄逼人,故意要給人難堪,宋婉柔眼眸暗了暗,垂眸思量間,用帕子掩住唇,重重咳了起來。
她連咳了幾聲,直咳的眸中含淚,氣喘微微,才楚楚可憐地看向裴秉安。
“夫君,妹妹好像在為難我。”
裴秉安利刃似的視線瞥向裴淑娴,告誡道:“淑娴,不得無禮。”
隔着一段距離,蘇雲瑤看到裴淑娴拿團扇遮着臉,輕輕呸了一下。
她無奈扶了扶額角。
淑娴這樣,一方面是愛護她,有為她出頭之意,再者,看到宋婉柔,她便聯想到了賀探花的妻子,所以才指桑罵槐地洩憤。
再說下去,她少不了會被裴秉安訓斥,屆時隻怕不好收場。
況且,她還沒定親,出嫁前與宋婉柔同府相處的日子還多着,沒必要與她結仇留怨,以免惹得她大哥不高興。
思忖一瞬,蘇雲瑤忽地擡手輕輕按了按額頭,秀眉蹙了起來,狀若不适的模樣。
“夫君,我有些頭疼,想早點回院子休息,讓妹妹送我回去吧。”
裴秉安臉色微微一變,因不悅而擰起了眉頭。
今天是他們妻妾三人首次團聚之時,她因故提前離席,隻會敗壞了婉柔生辰宴的興緻。
“可還能忍受?”他沉聲道。
不到十分嚴重的地步,他希望她能顧全大局,勉力呆在席位上,與他一起陪婉柔堅守到散席盡興時分。
蘇雲瑤無語片刻。
杏花酒就放在不遠處,妹妹與宋婉柔還差點吵起嘴來,她此時要帶着淑娴離開,他看不出來她是在為他着想嗎?
她不得不走到他身邊,附耳低聲對他說:“夫君,淑娴今日可能心情不好,不要讓她攪擾了婉柔妹妹的生辰,我尋個借口帶她出去,剩下的時間,夫君一個人陪着婉柔妹妹吧。”
裴秉安轉眸看向她,劍眉擰成一團,一時沒有開口。
為了婉柔的生辰,賢妻此舉,可謂用心良苦。
可獨留他一個人在席間陪着婉柔,卻讓他莫名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