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瑤帶着裴淑娴離開,房内一時安靜下來。
宋婉柔方才咳得兩眼點點淚光,此時方才平息下輕喘,隻是擡眸看過來時,輕輕咬住了唇,似受了無限委屈。
裴秉安沉聲安慰道:“淑娴年紀還小,胡言亂語,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婉柔點了點頭,柔聲道:“夫君說得是,我怎會與妹妹一般計較?隻是我心裡有些奇怪,妹妹從不對人惡言惡語,怎會對我惡意這麼大?莫非是有人在妹妹耳邊說了什麼話,故意挑撥我與妹妹的關系?”
裴秉安沉默片刻。
平時與淑娴親近的,隻有蘇氏,他相信,蘇氏賢惠大度,處處為他和婉柔着想,不是這種挑撥離間的人。
“你想多了,隻是淑娴胡鬧而已。”他淡聲道。
他這樣說,宋婉柔不由挫敗地捏了捏繡帕。
再擡眸時,看到那一壇杏花酒,她彎唇笑了笑,吩咐白蓮将杏花酒打開,倒了滿滿兩盞酒。
“夫君,還記得以前你與爹爹練過武藝之後,常陪他一起喝碗杏花酒,這酒和當初你們喝的酒一樣,夫君嘗嘗吧。”
裴秉安垂眸看着眼前的酒盞。
宋家是名門世家,男子要麼受祖上恩蔭承襲官職,要麼以科舉入仕,獨宋伯父與他人不同,是個馳騁沙場的武将。
他為人豪爽,不僅是他的授業恩師,更對自己多有器重。
十年之前,西金屢屢派兵騷擾西域邊境,幾次交戰,當朝都落于下風,折了不少良将士兵。
那時,正是得恩師引薦,他投奔西域主将麾下,從一名斥候做起,屢屢破敵,也在短短幾年中,一路憑軍功升至指揮千軍萬馬的将軍。
西境安穩以後,皇上召調他進京戍守整個京都,任職金吾衛上将軍,從官職來說,已是武官之首,僅居于林丞相一人之下。
父親無所建樹,裴家險些落敗,至他這一輩,總算重現祖父在世時的裴家光耀。
夜深人靜時,每次回想過往,他對恩師更有無盡感激。
隻是可惜宋伯父隻有婉柔一個女兒,膝下沒有兒孫,他與伯母去世之後,将婉柔托付于同宗堂弟照顧,卻被她那嬸母遠嫁到了甘州,受了不少欺負。
他既然答應了要照顧婉柔一輩子,以後自會護着她,她所提的種種要求,他也會盡量滿足。
思緒沉沉,許久後才悄然回籠,裴秉安擡手端起酒盞,将盞中酒水一飲而盡。
宋婉柔也淺淺抿了一口酒,隻是酒水辛辣,她喝了一口,便嗆得掩唇咳嗽起來。
裴秉安擡手移走她面前的酒盞,“婉柔,你身體柔弱,病未好全,還時有咳嗽,這酒不可再喝了。”
宋婉柔輕輕點了點頭,提筷夾了些菜放到他面前的碟子裡,柔聲道:“那夫君喝吧,我不喝,隻給夫君倒酒。”
她說着,又倒了滿滿一盞酒,送了過來。
裴秉安海量,一盞又一盞酒入了喉,臉色卻分毫未變。
直到看他似乎有了幾分醉意,宋婉柔淺笑擡眸,緩緩往他肩頭依偎過去。
“夫君,今天是我的生辰,我總是想到爹娘,想到過去,我一個人很孤單,夫君能留下來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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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華院出來,裴淑娴冷笑不止。
“大嫂想法子把我從宋姨娘屋裡拉出來,不就是怕我再說出什麼不好聽的,惹她與大哥不高興嗎?”
蘇雲瑤沒否認,笑着點了點頭。
裴淑娴搖着手裡的團扇,冷冷哼了一聲:“大嫂,我就不該聽你的話,應該呆在那裡說下去!”
蘇雲瑤拍了拍她的手,讓她消消氣,“你再說什麼也無濟于事,何必逞口舌之快?這是婉柔的生辰宴,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給她留幾分臉面。”
她頓了頓,又笑道:“她是有些心機,可我看得出來,她對你大哥是有幾分真情的,況且,現在你大哥對她也十分在意,我們就不要打擾他們了。”
裴淑娴疑惑。
因為她對大哥有情,大哥對她有情,所以大嫂便大度地成全他們?
可大嫂這樣冷眼旁觀,置身事外,還把大哥往宋姨娘懷裡推,心裡不難受嗎?
除非大嫂不喜歡大哥,才會一笑置之!
可大嫂對大哥一向笑臉相迎,體貼入微,不像不喜歡他的樣子。
她實在想不明白,便索性不去想了。
反正宋婉柔與清瑜哥哥的妻子一樣,都是讨人厭的,她才看不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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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紫薇院隻留了一盞昏黃的夜燈。
蘇雲瑤早已落帳睡下,寂然無聲中,沉穩的腳步聲越過拐角,徑直向院門而來。
青桔在院旁的廂房守夜,聽到腳步聲,警惕地瞪大眼睛,一骨碌從榻上下來,拎起床頭手腕粗細的木棍,蹑手蹑腳走到院門處,隔着門縫向外瞧去。
上回,五更時分,她睡得死,沒聽見姑爺進門的聲音,翌日被小姐數落了一通,還罰她三天不許吃她最愛吃的蜜餞!
那可是整整三天啊,饞得她看見小姐的零嘴就流口水!
自此她就長了記性,别說是姑爺,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沒有小姐的吩咐,她也不會開門讓人進去的。
裴秉安展臂推了推門。
門闆紋絲不動,青桔提棍在地上敲了敲,道:“回去吧,小姐睡下了。”
隔着門闆,裴秉安沉聲道:“青桔,開門,是我。”
青桔道:“我知道是姑爺,小姐睡了,這院門就不能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