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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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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太尉為佞與外邦勾結,意欲禍亂朝綱,按當朝律法應誅以九族……”

身穿兵甲的人圍裹包抄了謝府府邸,在漫天大雪中殺聲沖天,劍鋒橫掃之處無一得以幸免存活。死人堆裡壓着死人,他們的臉朝上仰着,不瞑目的眼裡滿是悲戚,不知是在問天理昭彰,還是問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謝柳被父親舊部救出時隻堪堪瞥見這一幕,便被匆匆趕着送走。那些橫七豎八的骸骨死屍,分明在白日裡還是鮮活的人,笑意盈盈地一口一個喚她“大小姐”。

可如今他們堆疊出的殷紅血迹就似與阿娘給她買的兔兒燈的紅眼睛,那樣澈亮,又那般無力。

謝柳隻覺仿佛被無數銀針沁進心口,攪晃得五髒六腑生疼,連掉出來的眼淚也是灼燙的。

她謝家世代忠良,怎麼會做與外邦勾結的事出來?

“謝小姐是太尉的獨女吧。當今這世道紊亂,想當年我受太尉栽培方受了先帝賞識,可如今新帝登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肅清朝中佞臣,甯可錯殺不可放過。又開了商道準允北元自由往來,堪比是縱虎上山。”

諸葛也到底是年紀大了,說話間不免虛掩着唇重重咳嗽幾聲,好不容易拍背才順了口氣,道:“旁人說的我都不信,謝家世代清廉,怎會做勾結外邦的事出來?這必然是遭奸臣構陷啊。”

謝柳手中牽馬的缰繩一緊,喃聲說:“風波既起,就總該有人還這天下一個太平盛世。我今得諸葛伯伯所救,此恩難忘,而所受冤情亦然。倘若此仇此恨不得昭于世,冤情不得昭雪,我此生絕不婚嫁于人。”

諸葛也搖搖頭,心說談何容易。當今早已不複先帝在時的盛況。北元一國在西域是堪稱草原霸主般的存在,強取掠奪已然是天性,更是将中原地帶視為囊下之物,恨不能一并收進自家疆土裡。

而今新帝登基,所做的事之一竟是要枉顧先帝告誡,公然開放商道與北元友好來往。

這說得倒是好聽,做起來卻如未雨綢缪,所行下的棋數也兩兩相連,可謂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新帝早早将前朝忠臣斬草除根,剩的也隻有聽話的臣子,哪裡還敢谏言幾句,個個都生怕掉了腦袋。而掌有統兵權的老将士幾乎都被新帝找了個由頭讓他們告老還鄉,新官上任後便再無人能制衡,也無勢力牽制。

偏偏宮中訊息被有心人傳在外邊隻遺了個新帝愛民的好名聲。

畢竟最初開刀也确不疾不徐,先是故作微服私訪,為民除害了鄉紳貪官,進而手握所謂鐵證給前朝老臣定罪。

如此趕盡殺絕,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縱使是有異議之聲也被新帝的心腹生生壓下,使裡外的人皆是唯新帝馬首是瞻的聽話臣屬。

諸葛也想想隻覺可笑,可笑的是天下人向而往之的天下太平,是以鮮血染之,忠良白骨鋪墊成的。

但他沒有膽夠責令什麼人,因為他也不是出自好心救的謝柳,而是與安王做了一筆交換,換的是能保他一家的平安。

“謝小姐,我同你講個故事吧。”諸葛也頭頂着漫天風雪,将那頂唯一的鬥笠給謝柳遞了過去,“天太冷,小姐不要在這種地方睡過去了,不然我的良心可過意不去。”

謝柳不願接,卻還是被諸葛也強行擡手替她戴在了頭上。

諸葛也花白的鬓發在風中搖晃,仿佛不多時整個人都要倒在雪裡。

他的唇被凍得發紫,卻仍維持着笑意,輕聲說:“我是貧苦讀書生,爹娘支撐生計都不易,家中又養了許多姊妹,隻有我一個男娃娃。他們都盼着我高中,盼着我光宗耀祖,帶一家人享福去。”

謝柳順他的話問:“那然後呢?”

諸葛也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我于是死命讀書,可惜高中的榜上并無我的名字,一問才知是被官老爺的兒子頂替了。那年家中再也多不出錢供我讀書了,顆粒又無收,我便聽從父母之言去外作工換銀了。當時我就想,人總是得先活下去,再想銀錢幾兩。也不過行到哪裡全靠造化罷了。”

謝柳垂眸,忽而想到父親曾對她說先帝在時看似人皆安好,可也總有目不可及的地方。

“幸而時來運轉,碰上了太尉。”諸葛也似已疲倦,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聲音逐漸變得沒有氣力,“太尉給我指了條明路,又賞識我,才讓我有了官位走到如今。他為官為人都剛正不阿,一次赴約入家宴,發覺他竟無納妾,家中侍從也不如其他高官數不盡。”

謝柳想到父親,眼眶微紅地說:“家父說先前未得官位時,一直是家母相伴左右,從未因官職大小而分人的高低貴賤,因此許諾此生絕不納妾。家母本是商賈之女,家父卻出身寒門,不被家中人看好,家母便散盡身上珠寶錢财逃出了府,奔往家父在的地方。直至家父中舉前,家父家母未有圓房,隻相敬如賓,不過家父更敬母親,好的總是要先留給家母的。”

諸葛也說:“我很欽佩他們,大人走到而今未有忘本,與夫人白頭偕老。謝小姐,我在家宴時也見到了你,當初你還小,大抵也不記事不記人,怯生生地站在那裡卻規規矩矩對我行禮拜見。我想你看起來是怕生的,但如竹般有矗立的由頭,誰也動不了。直到現今我也是如此想的。”

“伯伯為何如此議我?”謝柳眼角懸挂的淚早已被風吹幹,獨有微弱的念想在心尖生了根。

諸葛也不住又笑了起來,道:“當今局勢為何,我不信你是瞧不分明的。看起來是單薄怯弱的姑娘,身量也不經風吹,卻能發出那樣的誓來。”

諸葛也的胸口突然一陣鈍痛,他攥拳猛得捶打幾下,勉力使自己面上看不出什麼,艱難地喘了口氣,才接着說:“你本就失了家親,若身旁再無丈夫孩子,誰又能來照顧你一生?女子在外,在這亂世中本就極難活着。謝小姐,你是好姑娘,咳咳咳咳……”

謝柳慌亂地看向他嘴角滴落的血,對上諸葛也灼灼有神的眼,說:“保全自身的法有很多,為何一定是嫁娶?伯伯,遑論我家中人枉死,卻要我端端一人好好活下去,還要無其事地嫁人生子嗎?我做不到,也不可能再有餘力對他人生出不該有的情念了。我可以忍,可以依您,依父親之意去避難,可我不會一輩子都躲下去,眼睜睜看着更多忠良的性命就此葬送。”

諸葛也已帶着馬疾馳了數裡地,他心裡知曉已是力竭,他也好,馬也罷,都要送在了雪地裡。若說憾事,除了家親外,就是隻來得及把謝柳帶到村門口,卻來不及交代好諸般瑣事就要倒下去了。

“新帝登基,不知以肅清朝綱為由殘殺了多少忠良。我說到底也是個小侍郎,先遭了波及,幸而有太尉出手相救,才得以殘喘至今,不然早就是死屍一具了。可謝小姐,我不如太尉,救你也是出于一己之私,并非情分。”諸葛也棄了馬,把沉甸甸的布囊袋子塞給謝柳,啞聲說,“我不知道新帝還要殺多人,還有多少人會枉死在偌大的京城……但以當下來看,還是好生活着才是上策。這些是我帶出來的銀子,謝小姐隻管拿去用……”

謝柳怔怔望向諸葛也,意識陷入一片模糊,隻覺鑽心蝕骨的痛化作密密綿綿的針紮在身上,眼前恍惚浮現出已故的家親,不多時又是奄奄一息的諸葛也。她喉間的嗚咽聲不及發出,就被生生吞了回去,隻顫抖伸手地接過了錢袋子。

她還不想哭出聲來,讓将死之人反過來寬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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