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夜影深,棱軒雕花的窗牖紙内二人密語相談,聲兒壓低許多,仿若在提防着誰。
“主上,屬下以為……”
“你以為什麼?”
那人眉眼柔和,擡指拈子覆棋上,黑白分明,縱橫列布滿局,卻無人能做敵手。他微微一笑,“陸鶴,本王自有安排,你隻需照做即可。”
“是,屬下明白。”
陸鶴頓默少頃,還是不由道:“此局承重非常人所能及,萬望主上當心。自先王故去,屬下雖侍前後,但仍惶恐,怕便怕雲夫人……”
“本王隻字未提。”容敕撫眉,兀自歎了聲,“她已是有恙之身,你何苦憂懼至此。”
陸鶴聞言搓了搓掌,猶豫着說:“也非屬下思量多了,隻是覺得主上孑立一人,什麼事也不同人講,實在是憋悶得慌。”
“你非本王。”容敕取枚黑子敲定局上,“還是莫要亂語來得好。”
惜先攝政王分明是冤别在牢獄中,李江淵根本未來得及見得他的最後一面,而那枚玉佩乃是容敕命死士取得的。陸鶴跟了容敕多年,又怎會不知他的用心良苦,所行俱為善,隻唏噓臨到頭抵是位居明堂,卻是将念想往深處揣。
“主上。”陸鶴把欲呼之于口的話又咽了下去,“那位多蘭姑娘,該如何處置?”
容敕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你既已知曉,又何必再問本王。”
窗牖紙外的暗影如疾風般掠過,陸鶴剛想追出去,就被容敕攔了下來。
“噓。”他豎起單指别在唇邊,諧谑地道,“讓她去吧。”
話音剛落地,便有個着錦袍紅衣的少女風風火火闖進來,雙眸瞪着容敕,語氣頗兇地說:“你們到底想做什麼?雖說我師兄不在這裡,但我的武術可也不差!想對本姑娘動手動腳,門都沒有!”
陸鶴登時面色僵住,然礙于容敕尚在,不得當場發作,“姑娘想什麼呢,安王府女眷衆多,翩跹袅娜,并不缺姑娘一個。”
南竹捏拳反駁道:“誰知道呢!說不定你們就動的歪歪心思,欺我瞞我呢?”
“嗯。”容敕颔首,目光溫和地落在她身上,“禮數不周,愚不可及。我還以為終南山教你的已為俯拾即是,究竟是我想多了。”
陸鶴跟着道:“還不如明月姑娘。”
“什麼明月明月?”南竹氣惱地重重捶了下陸鶴的肩膀,“我打的就是你。有本事把那位喚作明月的姑娘叫出來,我倒要仔細看看,她有什麼能耐!”
陸鶴假作吃痛地扶住臂膊,“嘶……真是粗俗。怪不得主上放心不了你做事,入宮也入不得,什麼都做不了。”
南竹偏頭,皺着臉道:“要我入宮做什麼?做個宮女來刺探訊息嗎?”
宮廷之中人心險惡,謀奪豪取。自那人以人心為弈,大開殺戒,攫取部署全局後,縱使有高官在内亦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不留神就遭了掉腦袋的黴運。可憐八皇子何等少年心性,錯就錯在信了不該信的人,天真爛漫地把命交由出去,最終落得個屍骨無存。
容敕曾幾次三番地提點,無奈他是個執拗人,左耳進右耳出,傻傻地任由擺布。
“你啊……”
“世子不必再說。他是怎樣的人,惟我知悉分明。這世間,也獨有他方能令我剖心迹,暢懷而言無不盡。”
……
到底稚拙。
平白折了身清白骨,卷進死局。
“是我聽信他的話,親手弑殺父皇。安王,你先留步啊,看看我這雙惡濁的眼,覺得我還有救嗎?”
“如今山河安定,陛下又有何不寬心?今日之言,臣隻當未聞,萬望陛下珍重。”
垂滴在桌緣的酒液滴答下淌,濺地若飛花。他飲多了酒,頹然望着容敕,恹恹得就像不日将亡。
“臣告退。”
容敕拂袖欲離,餘光瞥見他的指掌抓空,顯明松了手。
“你走吧,走遠點。”
他神情恍惚,倒頭伏在桌案,後幾句含糊的呢喃埋沒風中,再是無痕。
……
“喂喂!”南竹擡高嗓音,“你還沒說明白,要我入宮做什麼呢!是殺人還是劫财?姑娘我幹什麼都行,論武蓋世滔天,百般拳腳是用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