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昭眉頭又皺起來,明明是生氣的樣子,語氣卻輕柔,“你喜歡他,我就讓他那小子不死呗。出什麼事我擔着,你隻管恩愛去,反正我看南稷不順眼,看中原人那慫包樣也不順眼。我是想回家啊,我想我的阿布和額吉,想我養的赤骥,可是你在這裡。”
解意生咬口包子,肩膀松垮搭他身上,“兄弟,名号呢?”
石昭奇道:“怎麼,他們沒知會你嗎?我叫石昭,是新封的小将軍,其實就挂個名号而已,吃閑飯的。”
他身材魁梧,白粉覆面遮住原本的形貌,眉毛濃密,長臉俊目,抵是曆久習劍緣故,指節根骨處結有厚厚的老繭。
“嗐,别提這樁事了,要不是聽她說當将軍的威風,我才不稀罕去呢。鬥來鬥去的,争那幾兩軍功上報,沒意思。”
石昭笑了下,他的牙很鋒利,神色像極草原馳騁的狼。
可他的獵物不在中原,而在人心。
謝柳試探着道:“倘若降罪,你真的不怕嗎?”
“我怕什麼。”石昭聳肩,“我的阿布是親王,反正頂多回去挨頓打,又死不成。何況府外遍布我的人,阿霜你要是受了欺負,我就帶你回家,順帶教訓教訓那個不識好歹的中原人。”
“我不許你這麼說他。”謝柳佯作氣惱,雙手扶腰,“他是世間頂好的。”
石昭道:“行,他好,就縱容簡嬌給你下藥毒,把你推入落水,險些害你喪命。我真不明白,世上好男兒比比皆是,你怎麼就瞧上他個孬種了。”
“看看吧,這番才踏進府門,就被簡嬌關進柴房。”石昭滿臉鄙夷,“他們一個孬種,一個毒婦,般配。”
小将軍怼得好啊,要不是令史他貪圖美色,哪裡還有他跟絮娘兩人雙雙入柴房的事。
足見容敕此人果然是不安分的,交的狐朋狗友沒個省油燈,日後可得守好絮娘,莫教他有絲毫見縫插針的機緣。
解意生立刻道:“楚無絕必然是假惺惺的,怎舍得讓霜姑娘受這種委屈?就他還真心呢,誰信。”
罵得太好了,楚無絕個孬種,迎娶新妾忘舊人,害得簡嬌多明豔的女娘整日勾心鬥角,彎彎繞繞。
石昭聽他說着,自顧垂眼把玩着腰間懸挂的佩飾。半晌,石昭嘴角勾起,聲音漸沉,“我玩膩了。來和我叙叙吧,我的阿霜被藏去哪裡了?說得好,我饒你們不死,說不好,等我放火燒了令史府,取了楚無絕的項上人頭,你們就去給他陪葬吧。”
與此同時,安王府内鳳管鸾笙,容敕正悠然地懷擁二三美人飲酒,閑時撥弄琴弦,溫聲哼唱小曲。
“孤雪淨台掃塵垢,生骨血融凜凜冬,俯仰皇将出離塞,提劍剝鞘……”
“愛卿好大的膽子。”黃袍男子傾倒掉舞姬斟的酒,似笑非笑地看他,“這首曲子,不知是含沙射影地挑指誰呢?”
容敕一副醉意,擡指揉了揉額頭,語調聞着懈弛無力,“陛下在說什麼?恕臣失态了。”
男子盯着他,毫無征兆地蓦地站起身,“孤倒要看看,你究竟是真醉還是假醉。”
南竹躲暗處多時,直至窺到他有了動作,才一陣小跑出來。她的腳腕綁了銀鈴鍊串,每點地一下便是聲清脆響。
“參見陛下!”
男子聞聲頓住,他眸中似有片刻驚愕,旋即不露聲色地緩緩轉身,隻見少女低眉伏拜在前,那身着的紅衣若嬌豔的纏枝蓮,外披薄如蟬翼的輕紗更襯膚如凝脂。
他道:“你,擡頭。”
南竹暗罵他一聲色鬼,看似乖巧地擡起了頭,說:“還請陛下饒過王爺。”
男子不語,隻沉沉地瞧她,那眼神就好像隔了千山萬水,終究尋回所想,令南竹有些疑惑。
這色鬼想幹什麼呢,不會把她當成哪個逝去的舊人了吧。
“安王,孤要她。”
容敕道:“天下盡為陛下囊中物,何況是個美人。”
“年前安王送孤的女子,孤封了她為貴妃。”男子面無波瀾,聲音淡淡,“後宮内未納别的妃,她是孤唯一的妻。”
“臣聽聞朝堂上奏最多的便是廣納淑女,充盈後宮。”容敕困倦地呢喃,“陛下又是何必呢?”
男子斜睨着他,冷冷開口:“因為孤不似你多情,不知滿足,你府宅的妻妾成群,日日裡流連花叢,恐怕連收斂二字都識不得怎麼寫。”
言罷,男子擡靴轉身離去,容敕的醉意遽然消退,他作勢步子不穩,無力地偏頭倒在陸鶴肩膀上。
容敕暗啞了嗓,“他們如何了。”
陸鶴邊扶邊低聲道:“回主上,人被簡夫人關在柴房了。要不要叫……”
“不必了,他們尚需曆練。”容敕将頭埋進陸鶴肩窩,掩去了嘴角的殷紅,“她想翻舊案,他們又希冀來朝得見清平盛世。我雖有意成全,但他們若不先悟存活之道,隻倚賴手中兵馬終将會一敗塗地。”
“謀天下,應先謀民心。”他察覺牆頭跟梢撤後,慢悠悠地取帕拭走血漬,“陸鶴,本王假戲真做,是因本次弈棋的敵手有些意思,故而想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