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真神了!今晨莊子上真來了一夥人!“
管事唐邈着急忙慌進門,隔着山水屏風,人還沒站定,話已經說出口。
沈曦雲察覺到他喘着粗氣,吩咐景明倒一杯茶水給管事,“唐管事莫急,潤一潤嗓子再說也無妨。”
唐邈憨厚一笑,雙手接過茶杯道謝,猛灌一口,平緩下呼吸,細細說來。
“今兒臨近卯時,長工起來理農具,正巧聽見大門外頭有吵嚷聲,記起景明姑娘的叮囑,便開門看看。”
“門外約莫十七八個人,風塵仆仆,自述是附近彭城縣來投靠親故,其中有孕婦臨近生産,等不及開城門,想在莊子中借個地産子。”
用銀簪簡單挽個螺鬓,沈曦雲自屏風後走出,問道:“唐管事可留他們了?”
“自然,自然。我讓人把西廂挪出來給他們用,還把昨兒備好的草紙、醋水、剪刀紗布等都給了他們。如今那孕婦已平安生産,那行人原本要再進城尋醫,我說城門開後我亦要進城,順路把醫者一起捎來便是。”
他頗為自得自己的說辭,“因此,那行人此刻都留在莊内未曾離開。”
聞言,沈曦雲松口氣,道:“那快到濟善堂請方大夫,再一同去莊子上。”
唐邈擺手,“不必不必,哪好勞煩東家,我同我兒一起入城,說好分兩路行事,他去濟善堂請大夫,我來見東家,最後在城門會合。”
沈曦雲撫手微笑,“好極了,那我們快出發罷。”
不想邁出栖梧院門檻,迎面撞見那垂花走廊下,背靠朱紅柱子靜靜站着一男子,一襲月白色的長衫,雙袖揣于胸前,身姿挺拔、眼眸深邃。
正是這幾日夢魇見過無數次的面孔,亦是她此刻避之不及的人,謝成烨。
她敷衍一笑視作問好,扭頭就要同唐管事去後門坐馬車。
卻被他的詢問礙住動作。
“窈窈,這是要去何處?”
沈曦雲憂心莊子上的來客,便囫囵把事情一說,隻道覺着這些人奇怪要去看看,全身心想着待會兒要見的人,就連謝成烨要一同前往也無心再推拒。
同去便同去罷,畢竟上輩子,他也一起去了。
唐管事不清楚這行人的身份,隻當他們是尋常旅客路過,可有着一世記憶的沈曦雲知道,他們是自彭城縣來的流民。
因被彭城縣當地豪紳權貴占去土地,又在做活時和權貴家的管事起了矛盾,無法在當地找到營生,才被迫背井離鄉,來江州讨生計。
而她之所以如此看重他們,主要因為其中一個人,一個在後來會引得無數動蕩的人。
溫易之。
她默念着這個名字,盼望今生與他的相遇,更盼望能改變他的結局。
車夫又猛抽幾下缰繩,馬車加快速度,疾馳到達城門,與唐管事兒子、濟善堂方大夫會合。
方茂摸摸胡須,笑道:“感覺沒過幾日,又和窈窈見面了。”
沈曦雲收回思緒,回話:“方叔難道不樂意多見見窈窈嗎?還是嫌我總唠叨你所以煩了?”
“哎,怎能說這種話。”他作勢不虞,轉過頭又打趣起謝成烨,“公子傷勢可好了,還需不需要我方某人再看看呐?”
謝成烨執手行揖禮,既是禮貌,也是表示手臂已無礙。
背着藥箱的小藥童跟上次來沈府的換了個人人,半大的少年正是多動的年紀,見狀,也有模有樣作揖拜見,朗聲介紹:“我是方大夫的新藥童方嘉元,亦是他侄兒,沈家阿姊好,姊夫好。”
白面團子的臉學大人般正經繃着,叫人起了逗弄的心思。
景明出聲問:“你才多大,怎麼就被家裡大人送來做藥童了。”
他搖頭晃腦答道:“這位阿姊此言差矣,我雖年方十一,已斷文識字,讀醫書,可分辨百餘種藥材,如何做不得藥童。”
方茂拍拍小侄子的肩,“阿元對醫書頗感興趣,剛巧我那前藥童已預備出師看診,就讓阿元來我身邊了。”
唐邈也插進來,誇贊起方嘉元的好學之心。
一路交談中,到了城外莊子。
沈曦雲甫一下車,得了具體位置就往西廂趕去。
她抿唇,想起上輩子那位臨産的孕婦生産并不順利。
因為沒有她預先的囑咐,莊子上接待他們并不順利,先是在進門時耽誤許多功夫,後是生産所需物品不齊全,防護不當,導緻婦人生産後高燒不退。
等她在沈府得知消息時,婦人已被診治是産褥熱,熱毒入内,五髒受損,氣絕身亡了。
還有那嬰孩,生下沒多久亦沒了氣息。
正是因為莊子上惹出人命,上輩子她才親自去莊子了解情況,與彭城縣來的一行人有了第一次會面。
今世她想起這一遭,不好去彭城縣從源頭制止,隻好早早讓莊子備下藥物器具,讓他們順順利利入内生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