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典用花白的頭發擋住臉,對着謝成烨偷偷翻了個白眼。
為何不好?
那不是眼前這位不樂意好麼?
發愁,他一個曾為皇室座上賓,把太醫署一群太醫訓得服服貼貼的神醫,竟然淪落到要如同江湖術士一般,行些坑蒙拐騙之道了。
“這有些淤堵,它不在身體四肢,它在腦袋。”章典指了指額頭,“腦袋被瘀血堵住出了問題,才會失去記憶,尋常診脈之法是摸不出來的。”
謝成烨目光從沈曦雲身上移過來,他怎麼覺得章典意有所指。
方茂拱手,虛心求教,“原是如此,那章老該是用了些特殊的診脈法門,發現了這點。”
“不錯,隻是這特殊法門,不好教,要依靠多年的行醫經驗去領悟。”
方茂歎服,“還是章老醫術高深,能分辨出這些,不想我竟始終未曾發覺這點。”
他又說,“那不知章老施針時,我可否在旁邊一觀,學習一二?”
章典尬笑幾聲,他從前行醫,就算太醫署的太醫全圍過來看也不怕,反而十分樂意展示自己的高超醫術,但這回兒不同,醫者和病人兩人心裡清楚病是假的,他施針不可能動謝成烨大穴,但隻動尋常□□位又沒法糊弄過眼前這位大夫。
他面露難色,選擇誇大施針的難度推拒,“畢竟是涉及到腦袋的事,該謹慎些,後續我們再探讨一二罷。”
方茂表示理解。
隻是這樣一來,施針的事就該放到明日了,畢竟是“大事”,應當慎重,好生準備。
沈曦雲聽到章典描述此事難處,插話問道:“不知章神醫醫治成功的把握有幾成?”
她擔憂自己是不是太過依賴前世記憶,想着前世章典能治好謝成烨,今生亦當如此。可她實際對前世的醫治過程并不清楚,萬一是費了許多功夫才治好的呢,萬一謝成烨明日仍恢複不了記憶呢。
她盼了多日的希望莫非要就此落空?
失落的表情太過明顯,章典本就因胡謅治病而滿懷愧疚,見狀連忙說:“雖難了些,但我把握是很大的。”
他微微沉吟,想到恢複記憶這事,病人和病人家屬都願意,給出答案,“九成九,我有九成九的把握,不出意外定能治好公子這失憶症。”
沈曦雲聽後心中大定,“好極。”
“有章神醫這話,我就放心了。”她囑咐春和讓小厮收拾好客房,“您今夜便在沈府留宿一晚,好好歇息,切莫太過操勞,能得您上門治病已經是天大的喜事,要是累着您就是我的罪過了。”
章典從善如流,生怕再問下去,他沒法編出謊話騙過那位方大夫,借口休息,讓小厮領路去了客房。
方茂見狀,亦告辭,他走得匆忙,侄兒方嘉元被暫時留在出診的患者家中,晚膳時分,他也該去接了,不然肯定要得小孩一頓之乎者也的教訓。
沈曦雲送完客,走回謝成烨跟前。
“郎君應當明日就恢複記憶了。”
謝成烨擡眸看她,笑答:“是,窈窈歡喜麼?”
沈曦雲道:“自然,非常歡喜。”
她日夜盼了許久,蒼天眷顧,在她連着幾日夢魇後為她送來這個消息,她瞧見了轉機,瞧見了不一樣的曙光。
從成婚第二日醒來後就積壓在她心裡的話語填滿她的喉嚨,她有太多話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心亂如麻,嘈嘈切切。
她想到了一直放在床邊箱箧裡那紙文書,那紙她在正月初九晚上,就着燭火,一字一句寫下的和離書。
她藏了許久,如今是否該是讓它見天日的時候了。
沈曦雲深吸口氣,壓下澎湃的情緒,“該用晚膳了,我回院中收拾下,膳後,我有話,想和郎君說。”
謝成烨笑得溫柔,“好,剛巧我也有話,想同窈窈說。”
就此約定下戊時在曲水院見,沈曦雲回到栖梧院,景明去小廚房傳膳,春和捧着孫家鋪子的油紙包走進裡屋。
“小姐,這是方才姑爺帶來的雪花酥,可要收着?”
沈曦雲跪坐在床帳邊,手心壓住剛剛翻找出的文書,全心思索待會兒該如何說,對于春和的問題,她随口說:“不用,冷了的雪花酥口味差,我不愛吃。”
她将文書擱在袖中,走出架子床,補了句,“若是院裡丫鬟有想吃的便分了,若是沒有……就扔了。”
沈曦雲對付着用了幾口晚膳,就按約定的時辰往曲水院走去。
走時對春和、景明囑咐,“我去姑爺那說幾句話,你們不必跟着。”
春和忙問,“小姐晚上可要回來歇息?我同景明在院門接一接。”
“自然要回,應當很快就回來了。”
前塵往事紛紛如雪花,密密麻麻、傾蓋落下。
但她實際要同謝成烨說的,也不過,就那麼幾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