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栀從來不認為,唐承和唐晰塵之間存在着什麼父慈子孝。
那是拙劣的謊言,是隻要稍微湊近就清晰感知到的隔閡。
但即便這樣,唐栀也一直以為憑借着一層單薄的血緣,親人之間總不會下死手。
直到她親耳聽見孟楚涵說在唐晰塵的車底放置了一枚炸彈。
他摸清了唐晰塵的路線,被策反的司機會保證路線駛向偏僻郊外,炸彈會确保唐晰塵死于車内。
唐家寄予厚望的繼承人會死于非命,唐家格局重新洗牌,内亂下,自然無暇顧及孟家。
孟楚涵的話聽得唐栀一陣陣的發冷。
然而更令他如墜冰窟的,是唐承的一句,“随你”。
這是怎樣的父親,怎樣的家庭。
兒子并不被父親看做血脈相連的家人,是對手,是敵人,是借他人之手鏟除也無關緊要的擋路石。
司機根據唐晰塵昨日的路線找到了案發地點。城市邊緣,一片寬闊但周圍雜草叢生的郊外,黑色邁巴赫在火海中燃燒,卷起濃濃黑煙。
唐栀下車時腿軟的幾乎要跌在地上,司機下車時便看到她強撐起身體,失控一般要往邁巴赫裡沖。
“小姐!不可以!”
司機攔住她,可所有的聲音在唐栀耳朵裡化成一片嗡鳴,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局。
她手在抖,身體也抖,強撐着伸手探向邁巴赫。
她不是想死,真的。
她就是想去看看唐晰塵,看看唐晰塵是不是在裡面。
她小的時候會跟人玩捉迷藏,她覺得唐晰塵有可能也是。蒙上她的眼睛不讓她看到,但他其實一直在。
“我就是想看看他……”唐栀試圖扒開司機的阻攔,聲音一直在抖,“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裡面。”
她特别害怕,害怕唐晰塵真的把她一個人丢下。
“我看一下,就看一下……”
“——唐栀。”
司機的手松開了,她預落的淚懸在眼眶,有人從後帶來一陣硝煙般的風,她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唐栀手抖着,順着他的手臂向上,摸索他的外衣,摸索他的襯衫,摸索他狼狽流血的臉。
“唐晰塵……”
“是我。”唐晰塵臉色蒼白,聲音有些虛,卻依然讓她抵在自己肩膀,“我在。”
她糾緊他的外衣,感受他熟悉的氣息,劫後餘生一般,将濕熱的水落在沾滿塵煙的外衣上。
“先生!”司機跑過來,“我們必須盡快帶你去醫院!”
“不……”唐晰塵強撐着一口氣,“先離開西城。”
“離開西城?先生,這是為什麼……”
“離開。”
唐晰塵半跪在地上,靠唐栀強撐着身體,語氣決然。
“那先生,您想去哪兒……”
“你家……”唐晰塵看向唐栀,“你家在哪兒。”
唐栀微怔:“可那裡離這兒很遠……”
“給孟楚洲打電話。”唐晰塵同司機說,“讓他幫忙想辦法。我和唐栀離開不能動用自己的身份證。他家惹出來的事……他得負責……”
孟楚洲那邊得到消息,親自下場幫忙善後,孟楚洲的一位合作夥伴恰好在西城機場停靠,兩人搭了順風機,停落在北城機場。
但即便這樣,也沒有辦法到唐栀年少住過的小縣城,那裡沒有機場,火車又需要身份證,唐栀隻好包了一輛轎車,和唐晰塵坐了兩個多小時。
兩人從西城來到這裡,十幾個小時,唐晰塵一直強撐着,他身上受爆炸波及,多多少少帶着傷,沒人能知道他是怎麼一言不發挺過這十幾個小時的,隻是在到達縣城後,唐晰塵終于耐不住,昏了過去。
唐栀被吓得連忙去附近的診所請了醫生,醫生看他滿身傷口,建議他去醫院處理,唐栀假裝抹着淚說自己和丈夫從很遠的地方來這裡做生意,家裡的積蓄都填了新開的店面,手裡沒餘錢去醫院。
實際上是因為問診需要身份證,他們沒有,而且這有可能會暴露兩人的蹤迹。
診所醫生歎口氣,回去取了藥,簡單處理好傷口後又給他挂了吊瓶,還允許他們賒賬。
唐栀千恩萬謝,将醫生送出房子後,拽了椅子坐在床邊,時刻關注他的情況。
唐晰塵在四個小時後幽幽轉醒。
唐栀趴在床邊睡着了,十幾個小時的颠簸,她身心疲累,在唐晰塵的點滴結束後,終于控制不住睡了一會兒。
他的手被唐栀放在掌心,他隻輕輕一動,唐栀立刻從迷蒙睡意中清醒,起身看向他。
“怎麼樣,身體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縣城的醫療條件有效,比不得西城,如果在這裡唐晰塵的情況越來越差,唐栀也已經做好了違背唐晰塵意願聯系唐家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