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東山花燈
肖承風推開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被人按住腦袋搓的曲柚。
男生放松地坐在舍友身邊,微卷的發絲輕輕搖晃,絲毫不覺得被男人揉腦袋有什麼不對,唇色淡粉,笑得腼腆而單純。
晨光散射狀射入室内,有一束光幸運地貼附在男生雪白的頸子上,肖承風能隐約看到那層薄薄的皮肉下,淡青色的血管。
曲柚驚訝地看向門口。
沒想到竹馬回來這麼快,他下意識想把頭上的手挪開。但沒挪動。
“哎,回來好快,怎麼樣,”卓正陽看到人家正牌哥來了,笑嘻嘻道,“警告那個人了?這下他應該不會再搞事了。”
肖承風走過來,很自然地拿掉曲柚腦袋上那隻把他頭發搓亂的爪子,用手給男生理了理頭發,漫不經心地說:“隻要他有腦子,就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指尖穿梭在發絲間,溫柔地分開胡亂交錯的頭發,重新捋順。
誰都能感覺出肖承風周身的氣壓有低沉,于是都沒說話。齊昊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邊一站一坐的兩個人,總覺得有點說不出的不對勁。
頭頂有點癢,曲柚忍不住眯眼,唔,想讓竹馬幫他撓頭。小時候他經常纏着肖承風讓他給自己摸頭,指腹在頭皮上輕緩有力地揉搓,能直接讓曲柚昏睡過去,堪稱靈魂提取手法。
可惜竹馬隻幫他扒拉了幾下頭發,就抽手走了。
他還挂念着剛才舍友們的猜測,直接就問了,“哥,沒打人吧?”
卓正陽睜大眼看曲柚,這孩子怎麼說話這麼直接!
“沒有。”竹馬淡定回應。
把人頭發揪起來和人對視,并友好告知他管好嘴和手,除了把人吓哭,期間沒有發生任何肢體沖突。這肯定不算打架的。
“好哦,沒有就行,不然鬧大了要吃處分的。”曲柚把小鳥塞進保溫箱,适當調低一些溫度。
“肖神平時還是挺穩的,我唯一一次聽說他暴起揍人,還是有人爬他床的時候。”卓正陽聳聳肩回身收拾自己的書包,準備好今天要用的筆記本,準備出門上課。“那時候我就知道,他是真恐同。”
“不算恐同吧,”齊昊已經收拾幹淨,噴好香水,拿起書包先走了。他眼角劃過怔愣在一邊的曲柚,似笑非笑,“真恐的話也沒見他恐我啊。就是厭惡同到自己身上的男人吧。”
卓正陽跟着齊昊走出去,撓着頭搭話,“啊,這倒是,隻要别gay到他身上,肖神無所謂的。”
兩個舍友都走了,曲柚眼光滑到竹馬身上,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他微微歪頭小聲問,“哥,你讨厭喜歡你的男人麼?”
他倆從來沒有讨論過有關同性戀的話題。
曲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問這個問題。
肖承風聽到這話就想到苗辛以前看自己那種糾纏癡迷的眼神,還有去年那個晚上,湊到自己耳邊濕熱黏膩的呼吸和狂熱緊張的告白,以及剛剛才看到的那張哭得亂七八糟的臉,那些統統讓他覺得無比排斥。他條件反射般皺了皺眉,冷淡道:“我又不喜歡男人。惡心。”
别來沾邊。
男生帥得沒有死角的臉上,絕對沒有一絲厭惡是僞裝出來的,曲柚看得清清楚楚。
曲柚垂下眼睛,輕輕“哦”了一聲,幹巴巴地不知道說什麼。平時很能說點捧場話的嘴,這會兒張張合合,蹦出了一句,“我也是。”
胸口并沒有想象中酸澀的感覺,隻是空空的,像是有個透風的洞口,風呼呼吹進來,在他身軀裡發出嗚嗚的共鳴,像是風哭泣的聲音。
他早就知道的,隻不過再次從竹馬嘴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而已。
斑鸠吃飽了,回到溫暖的窩裡——曲柚用幹燥的草枝堆在保溫箱的舊棉布上給它圍起來的——滿足地“咕咕”了兩聲,開始眯眼打瞌睡。
肖承風單肩背上自己的包,順手幫曲柚也拿上書包,“走吧。”
“謝謝,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去吧。”曲柚從竹馬手裡接過書包,自己背上包走了,絲毫沒給肖承風說話的機會。
平時早上都是肖承風把他送到獸醫系大樓下才分開走的,今天他不想和肖承風一起走了。
被他落在身後的人低頭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掌,手指微蜷,墨黑的丹鳳眼劃過一絲莫名。
*
上午上完課,曲柚沒收課本,低着頭裝作看書的模樣開始發呆。
除了上課他還能勉強聽進一點老師講授的專業課内容,下課的時候他的腦子就和漿糊一樣,越攪越粘,腦子裡肖承風那句“我不喜歡男人,惡心”在不斷盤旋。
他知道肖承風沒有針對任何人的意思,就是單純的覺得對他有性趣的男人惡心。
但曲柚總覺得“惡心”這個詞可以放到自己身上。
他喜歡肖承風,他從小就喜歡和竹馬擁抱,拉手,一起抱着睡覺,讓竹馬背背,長大了還幻想過肖承風的身體,幻想他們接吻。
他也是“惡心”的麼?
曲柚想,他不想有一天被竹馬也用那種皺眉的表情看着,或者一臉為難地看着他,說他們做不成兄弟也做不成朋友了,最好離遠點。
要怎麼離遠點呢?搬宿舍又搬不出去。
“哎,柚哥,”前排的同學轉過身,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跟你說話呢?怎麼愣神兒了?”
曲柚猛地一擡眼,才突然發現身邊圍了幾個同學。
他有些懵地看着其中一個熟臉,“怎麼了,婷婷?”
武婷婷一臉擔憂地看着他,推推鏡框,“我昨晚就跟你說别看論壇,結果你還是提前看了。柚啊,别管論壇上那些言論,都是紅眼病嫉妒你長得好看還有實力的。”
“對啊,當他們放個屁就行!”有同學跟着安慰道。
李明浩有些歉疚地跟他道歉,“昨天我不發給你那個鍊接就好了,怪我手太快了。”
雖然昨晚曲柚給他回複的消息像是沒事人似的,但今天上課一看,這漂亮同學就跟霜打過似的,整個人沒了精氣神,下課更是頭一低就開始盯着一處兩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像是被掏空。
但越是脆弱就越是吸引人,那股将碎未碎的樣子,讓他顯得像是眼光下的玻璃美人,被陽光籠罩的皮膚白得的幾乎要透出光來。連上課都有人在抓拍曲柚。
怪不得那幫小姑娘都喜歡什麼“憂郁美少年”,确實很有那種讓人移不開眼的氣場。
曲柚這才知道他們是誤會了,于是笑了笑,“我沒有因為那個難過,論壇上那些話我後來都沒看了,無所謂的。”
這在外人看來就是強撐堅強的發言了。
“嗨,那些人就是瞎造謠,傻子才信論壇上的話呢。”有同學抱着胳膊安慰曲柚,“我們都知道,能考進來都是靠你自己的本事,就算真的上過輔導班,考試也是你自己去考出來的。再說了,哪個學生不上輔導班?自己沒本事考出來的分,别人考出來了就覺得人家手段不公平,别太好笑。”
曲柚垂眼一秒,再擡眼又撐起笑容,“其實論壇裡說的沒錯,确實有人給我補習,我隻是運氣好遇到了外挂支援。但考試确實是我自己考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