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呼出口氣,認真地道:“此事……以後再遇上此事避開便好,我、我也不甚清楚,總之權當沒有看見,不必深究。”
“……哦。”她眨眨眼,從他的語氣中察覺到一絲局促,再細細盯着他瞧,發現他的耳廓好似有些泛紅。
修道之人大多情感淡泊,不是真的心意相通或者說一拍即合,一般不會結為道侶,晏淮鶴自幼便長在十四洲中,大多時間也是留在陸吾,不像自己還在魔界呆過一段時間。
可能談及這些事光是說說也會不好意思吧?就像之前她為了确認他身上的傷,分明是正經事,他的反應卻那般大,一口一個非禮。
這下好了,她是真的在夢中非禮他了——
祁桑皺起整張臉,将頭扭開,盯着地面神遊天外。
她倒是見過這種事,但那都是幾十年前在任務中無意的一瞥,再多的也就隻有在書上寥寥幾筆的描述。
難不成自己真的有餓了會亂咬人的怪癖麼?
想着想着,那些胡思亂想越來越荒謬了,讓她不禁懷疑起自己來,越發冷靜不下來,而後她猛地站起,動作幅度之大将一人一貓吓了一跳。
晏淮鶴怔愣片刻,問她:“怎——”
祁桑轉頭看向他,将荼漓一把抱起來,兀自開口道:“我們快去明生醫館吧,立刻出發,不可耽擱時間。”
給自己找些事做,才好将這些念頭晃出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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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頤淵。
身受重傷、被神秘人襲擊的辛凜在親信的護衛下,回到了觀頤王殿。
他甫一回城,便接到數不清的公文,看得眼花頭痛,那些個上了年紀的長老也挨個擠成一團堵在大殿門口,吵吵嚷嚷地問他如今以臨城的情況。
還能有什麼情況?不就是魔尊淩離因身染穢氣入魇,奪舍大殿下,再度掌握了整個魔界的大權麼……這事說起來簡單,處理起來要多難辦有多難辦。
魔神不理紅塵俗世,能指點兩句、搭理下就算好的,如今魔界又支起結界,水清天遠水解不了近渴。
覺生撼更是直接撂挑子不幹,縮在昃離淵,跟個烏龜山一樣,拿刀逼他他都不一定會接手這個大麻煩。
至于,楓睢嘛——
辛凜将煩人的長老們忽悠走,一個人走入殿中,左拐右拐來到地下的石室。
幽暗的長廊亮起一排燈,他走到盡頭,瞧着大門敞開的室中惆怅地歎了口氣:“我說楓睢,你這下手可是一點都不留情面。”
“這不是還有力氣說話麼?”楓睢冷冷道。
“呵,得虧我命大,沒死在你的槍下。”辛凜理了理眼前的碎發,這來去匆匆,沒來得及打理自己已然散亂的長發,顯得不修邊幅,“說說看,什麼時候知曉尊上的異常,又是什麼時候向尊上‘投誠’的?”
楓睢沉默片刻,緩緩道:“……尊上命我去取銀蟾淚之時。”
“三兩年前的事了?!好啊,這麼長的時間,一個字都不透露,你到底想做什麼?可别把你自己賠了進去。”
“我想做什麼?”楓睢神情溫柔地撫上手上的木劍,低聲喃喃,“從始至終,我所想要的便隻有這一件事。”
辛凜看得厭煩,擺了擺手,不客氣道:“滾滾滾,别在我這裡裝什麼深情。你們家的小孩去參加簪星會了,必然會與玄易閣接觸,甚至還可能前往人間,發現那東西——你當真放心她靠着那參儀幾階的修為對上祂們麼?”
“該教的都教過了,若是打不赢,我能如何?去給她收拾殘局麼?”
“呵,我說不動你,等你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真的成了,自然會有人好好教訓你。欸,自家的孩子不管不顧,什麼時候被人騙走了都不清楚。”
“辛凜,你清楚的,從一開始,她就隻是……”楓睢垂下眼簾,輕笑一聲,“如今她能活下來也隻是個意外,與我不過是流着相同血脈的陌生人,或者說仇人。”
“可你也知曉她活下來了,從她睜開眼看到這個世界時,她便不再是你口中所謂的工具。你總在以過去的這件事充當借口,說到底是你根本無法接受她的存在罷了。”
“或許吧……一步錯步步錯,如今也隻能任由它接着錯下去了。”
“不打算彌補麼?”
“所謂彌補,也隻是為了全自己的良心。”
辛凜沉默片刻,聲音很低:“或許,我們能救她呢……”
“徒勞無功而已,早些接受罷。”
“萬一呢?”
楓睢嘲弄似的笑了笑:“辛凜,我們都不過是天命之下的傀儡,所能争得的隻是那麼一點,你要放棄你肩上扛着的責任去尋那麼千萬分之一的可能麼?”
“如果有人願意放棄一切,去為她掙得那麼一線生機呢?”辛凜道。
聞言,他微微擡眼,盯着眼前的燭火靜靜看着:“放棄一切啊……這又該是多麼絕望的期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