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的短暫片刻,是難得能夠同時看見太陽與月亮的時刻。
祁桑和晏淮鶴守在這些人身側,注意着這些蝴蝶的動作,時而坐着,時而立着。
期間,明大夫來過三兩回,給他們帶了些茶點過來。
許是憂心這些事,她沒什麼胃口去嘗,隻象征性地喝了口茶水,便在一旁沉默地踱步。
澄黃的日光斜斜地照過來,這些蝴蝶便開始行動了。
先是稍大的那幾隻振動了下翅膀,而後其餘的蝴蝶紛紛以振翅的動作回應着。
微不可查的聲音疊起,下一刻,為首的幾隻便迎着光而去。
那隻混雜兩色的異蝶落在最後,經過半日的變化,赤金色的部分隻占十之二三,而那位學徒身上的白色絨毛也幾近消散了。
她與他對視一眼,便輕手輕腳地跟在蝴蝶身後。
臨走前,晏淮鶴在這明生醫館支起了一個結界,以防萬一。
不過片刻,這些蝴蝶果真來到城外,貼着什麼邊緣緩緩繞行。祁桑本懷疑這附近是不是該有一個看不見的屏障,便伸手去碰,卻并沒有察覺到什麼阻礙。
它們飛得不慢,從低處向高處而去,等繞城半圈之時,祁桑已然需要禦劍才能勉強跟上。
荼漓感覺一陣不适,卻又說不出個什麼所以然,她便讓它去她的界中緩一緩。
在淺薄的餘晖中,她依稀看見那隻混色的異蝶身上閃過什麼細碎的光,一閃而過,若非是她一直盯着,大概根本不可能發現。
再這樣單純地觀察下去,似乎依舊毫無頭緒,不過是在白費功夫罷了。
祁桑眨眨眼,心念一動,伸手去抓那隻蝴蝶。
咔嚓——
那是她碰到這隻蝴蝶時,忽地在腦海響起的聲音。
似血殘陽映在她的眼底,祁桑仿佛在那一刻觸摸到鋒利無比的琴弦,手心頃刻見血。
那赤金色的血順着指縫向下滴落,卻意外落在幾隻蝴蝶身上。
有什麼莫名的力量無形地蕩開。
祁桑禦劍的動作頓住,若有所感地向頭頂看去——赫然望見詭異的水形波紋于天頂若隐若現。
那是一道籠罩着整個清隆城的結界,結界并非光滑平整,而是由無形無色的鱗片層層堆疊而成。
在她看過去的那一瞬,結界上似乎洞開一隻幽藍色的妖異眼瞳,那眼瞳之中生長着一株藍色的花,花瓣如細鈎,迎風招展,卻在下一刻,那藍色褪去,被不詳的血紅所占據。
“呀,被發現了呢,小家夥。”
這輕佻而愉悅的笑音在腦海之中響起,祁桑陷入一片怔然,是神識受到磅礴外力震蕩而一時恍惚,久久未能回過神。
恰在此刻,手中的蝴蝶刹那間如濺開的水珠般碎開,掙脫出她的掌心,重新歸攏到那暗藍色的隊伍中。
那耀眼的燦金攝人心神,讓人移不開視線。
與此同時,七業劍失去靈力的控制,和她一并往下落去。
好在還沒等她再度砸在地上便被晏淮鶴飛身接住了,祁桑聽見他輕聲喚她的名字,抓着他的手臂落在地上時,才堪堪回神。
再次擡頭看去,眼前的天已然暗了下來,方才的異樣就好似她的錯覺,一切如常。
晏淮鶴摸到她手上黏膩的血,低頭掰開她的手,瞧着那猙獰的傷口不由得皺起眉:“你啊你……”
話到嘴邊,卻又被他咽下,最後隻剩下一聲悠長的歎息。
他本欲用靈力替她拂去傷口的血,卻不料感到一陣奇怪的力量從觸上的指尖往自己身體裡湧過來,這力量與體内的乾風珏發生沖撞,讓他當場口吐鮮血。
祁桑見狀,連忙收回了手,緊張地扶住他問:“是反噬麼?哪裡會難受?可有傷到——”
“……我沒事,不必擔心。”晏淮鶴搖了搖頭,将不适壓了下去,不容置否地攥緊她的手腕,将她藏起來的手抓來眼前,“靈力無用,好在藥粉都帶來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芥子符摸出一個瓷瓶,将藥粉倒在她手心,又拿來一塊幹淨的布條,替她包紮好。
待這一切做好,晏淮鶴才将視線落到全部飛回明生醫館的蝴蝶上,神情凝重道:“看起來,這情況越來越糟糕了。”
“你也看到了那個結界,還有……”祁桑頓了頓,沒繼續說下去。
泉先居然真的出現在人間,甚至以力量結成這詭谲莫測的鱗障,困住一整座城的人。
若是如此,想必晏淮鶴傳回到水清天的消息也被截下了吧?
而自己方才接觸到那隻蝴蝶時,突然莫名出現并割傷自己手心的琴弦——
祁桑看了眼他,按下心底的困惑,轉而問道:“但并沒有聽說‘什麼不能出城’之類的傳聞,難不成其實這鱗障并不限制人們自由出入……更何況,我們進入清隆城時也沒有感到什麼阻礙。晏淮鶴,依你看來,祂圖謀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