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死——”錦年欲言又止,還想勸她。
祁桑歎了口氣:“可你不死,結界不會消解,這句話我聽過三遍了,不必再說。”
她頓了頓,轉而看向餘陵生:“此地夢境,大概早就與現實相接,以夢保護着原本的佾城。也就是說,除去從内部喚醒小思,破開玄水鑒的力量,還可以接續天道之力,以天道介入,強迫這規則瓦解。
“唯一的難點在于如何将密不透風的結界破開一個孔洞,讓天道發覺并介入。”
餘陵生皺了皺眉,複又松開:“可這無疑是要與玄水鑒的力量直接對抗上。”
“也不一定,天道法則是有優先級的。”
玄水鑒設下的這結界如果自成一體,與外界無關,像是問道閣的陣法一般,必然難以撼動,可偏偏它并非自成一體,甚至還冒險與外界接軌。
餘陵生猜到她的打算,臉色大變:“你是打算以自己為引,請動天道法則?不可以,就算不是與玄水鑒的力量硬碰硬,兩方力量抗衡時,你也會受到最重的傷。”
“倒也不是我一個人風險大。”祁桑搖了搖頭,轉而看向錦年,“你是最了解佾城構造之人,也可以出入結界,在這個過程中,你能護好錦思的身軀不受到外傷麼?雖然我将七業交給了錦思,但事發突然,誰也不清楚七業能不能準時派上用場。”
錦年點頭:“……我會盡力。”
“至于你,餘陵生——本來是想麻煩你去護住錦思的,但現在怕是不需要了。佾城中一直有一股力量與我相互感應着,我本以為是玄水鑒碎片,可現下看來不是。”
有了那東西,她基本上死不了。
她接着道:“能否有勞你在整個過程看顧下其餘三人的情況?若是有人受傷,頂上他們的位置便可。”
“那你呢?”
祁桑道:“我?你該相信我,絕不會輕易死去,這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
餘陵生口中喃喃她的話,靜默許久,才松了口,應道:“好。”
城中,大夢蝶在同一時刻展翅而飛。
祁桑擡手,劃破指腹,以血行筆,在空中勾畫什麼繁複的符文。
衣擺無風自動,憑空激蕩起了烈風,血珠上的赤色被剝離,金光越發燦爛。
她清淺的眼眸也被灼灼的鎏金之色取代,銀白的紋路從手背向手臂上蔓延,脊骨有一截異常發燙。
一道瑰麗的陣法在她腳底展開,修為節節攀升,參儀、觀變、兼神、坤輿——直到突破乾元,一舉回到乾元六階,甚至還有再隐隐向上攀升的趨勢。
就在下一刻,四道陣法相互呼應,在佾城上空聚成一道巨大的、覆蓋半個佾城的陣紋。
那磅礴的力量向上沖擊,結界搖搖欲墜,咔啦一聲,已有一點破碎,向四周皲裂開來。
恰在此時,昔河十三城上空登時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已然結成的天衍劍陣在氣勢恢宏的玄雷之下卻毫不遜色。
紫雷閃過,照徹整個天穹,攜帶無匹巨力直直往佾城結界上劈去。
咔嚓——
就在這肆虐的紫雷堪堪劈到四人陣法之上,傷及祁桑之時,她的額心亮起一道銀光燦燦的劍令,呼嘯着從她頭頂飛入高空,與結界外的天衍劍陣遙相呼應。
于是,劍陣驟然擴大,頃刻間便抵消了紫雷的威力。
那佾城結界無聲消弭,如蛋殼碎裂,片片剝離開來。
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閃爍着灰白的光,駁雜的力量沖擊着作為陣眼的祁桑。
不過眨眼功夫,她的皮膚表層便出現了數十道暗紅色的血紋。
她咬牙保持清醒,從眼中依稀看見了變化的石台。
真真假假,如夢如幻,此時此刻她才真正來到了佾城。
石台上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小姑娘,有一隻泛着白光的蝴蝶勉強支撐起一個結界保護住她。
要盡快将玄水鑒碎片取出來,不然下一道天雷若是破開了天衍劍陣,恐會傷及到錦思。
她耳畔一陣耳鳴,似乎聽到了錦年有些擔心的話語。
祁桑撐在石台上,再也顧不了那麼多,直接伸手抵抗着玄水鑒的力量,一點一點往前進,眼前甚至彌漫出一層血色。
天衍劍陣、天雷,與玄水鑒三方力量相交,縱然天衍劍陣為護,也卸去不了多少她身上相互排斥的力量。
她伸手抓住右手手腕,拼盡全力往前推去,終于在下一道天雷落下之時,攥住了那塊化為蝴蝶的玄水鑒碎片。
一股奇異的力量往自己體内流淌,她來不及思考玄水鑒帶來的變化,隻得連忙從芥子符摸出一塊法器,捏訣給錦思支起一個足以護住她的結界。
就在她松了口氣,以為隻需要抗住天雷之後,遠處忽來一條長鞭,将她整個人卷起,從高空重重抛下,砸向了一處樓閣。
“祁桑!”誰人急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樓閣頃刻崩塌,煙塵四散,原地再無祁桑的身影。
在結界破開一瞬便趕來的晏淮鶴停在半空,目光焦急看向那處,他緩緩握緊手中的離厭。
玄水鑒的壓制撤去,那道漆黑的裂口,緩緩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而在裂口之外,青色的身影饒有興緻地瞧着頭頂的天衍劍陣,聲音不大,卻響在方圓數十裡每個人的腦海裡:“我就說嘛,原來是陸吾劍宗的小崽子們啊,不知貴宗的大家長來沒來,剛剛那個乾元境的還不夠人一鞭子打的啦。”
“哦不好意思,君上說我們要入鄉随俗,該懂得十四洲的禮儀,凡是開打前需報上自己的名字。”
“諸位修者,在下服常海之主——翡玉,請候。”
沈時微負責穩住天衍劍陣,其餘人皆各有其職,眼下除了自己倒還真的沒有人能去擋下翡玉。
晏淮鶴遙遙看了眼祁桑落下的地方,咬牙移開了視線,離厭劍身劃過掌心,殺意登時沸騰。
他将劍尖指向翡玉,緩緩啟唇:“陸吾劍宗弟子,道号天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