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先輕輕揮了揮手,将指腹沾上的黏膩水霧拂去,手中憑空又出現一柄傘。
傘面詭谲的藍色異花分裂成交織的兩朵,細長如鈎的花瓣有一半交纏在一起,其中一朵花蕊深處卻多了一抹赤金色彩,如火如曜。
“小家夥們,為了表示泉的感謝,給你們三招的機會。”
他輕慢地道,傘在他手中旋過幾圈,實在不能完全籠罩住他的這條幽藍魚尾。
話音落下,周圍忽地憑空炸起一圈水花。而後,數百道如紗的鱗片晶帶旋卷起來,一層疊過一層向上而去,直到在頂部聚攏,整個合上,徹底将他們二人與其餘衆人隔絕起來。
水霧彌漫之刻,鼻尖萦繞一縷異香。
祁桑暗道一聲不妙,眼尖手快,一把抓住身旁的手,盡可能靠近,側身與他耳語:“此霧氣中有幻香,你現下感覺如何?”
“……”晏淮鶴沒立刻回話,下意識回扣住她的手,五指順勢張開。
直到兩人背抵着背,十指合握,他才緩緩啟唇:“暫且無事。”
分離不過幾日,便覺思念無邊,在此等險境之下甚至生出些不該冒出的貪念。
心下懊惱,卻無法教人松手。總歸思念這情緒,是無錯的,由着去吧。
祁桑一門心思放在眼前的霧氣上,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糾結。
這霧氣升騰起來的那一刻,眼前便失去了泉先的蹤迹,他的力量仿佛融入這水霧之中,無處不在,卻又像完全消散,讓人感知不到。
隻遠處漆黑的裂口縫隙之中暗流湧動,昭示着一切危機并未消失,不過是隐于暗處。
幽深隐秘的玄色波瀾在其中流動,源源不斷地輸送着穢氣而來。
霧形鱗紋将兩人圍得水洩不通,她的視線掃過四周的變化,神情越發凝重:“根本找不到泉先……”
“凝神靜氣。”
晏淮鶴沉吟片刻,不慌不忙道:“此時泉先實力遠在我二人之上,當務之急該是保全自己,以靜制動,而後才能考慮打退他封印裂口之事,不必急,慢慢來。”
祁桑吸了口氣,緩緩冷靜下來,将方才目睹的場景從腦海裡壓下去,不由得一點一點攥緊手中的槍。
她想起什麼,問:“佾城外是天衍劍陣麼?”
“不錯。”
“也就是說,泉先在忌憚天衍劍陣——”
祁桑靈光一現,察覺到什麼關竅。
天衍劍陣陣起之後,一般情況下是無法硬闖的,邪祟之物更容易被其所傷。
晏淮鶴心領神會,緩緩道來:“三枚劍令、十餘位弟子的靈力加持,又得天雷淬煉,這天衍劍陣的威力比之乘易巅峰隻高不低。”
可威力越大,便越是難以維持,若是外界幹涉,極其容易潰散。
剛剛突破三劫境修為的泉先該是近些日子以來狀态最佳的,可偏偏他築起了屏障,将他們兩人圍得水洩不通,不去與這搖搖欲墜的天衍劍陣硬碰硬。
而那撂下的一句話更像是虛張聲勢,給自己找了個緩口氣的借口。
也就是說,泉先要麼修為不穩,方才破境出了差錯,不敢冒險一賭;要麼他實力确實處于巅峰沒錯,但狀态不佳,很有可能無法控制自己體内的這股力量。
七境到三劫,神獸會滋生天竅,而他們這些修者則會蘊生出一個名為“神阙識”的存在。
淵罅之物沒有魂魄,是以這數萬年來,境界能在三劫境的僅僅是各地之主。
千面狐君屬常丘茫海天生天長的存在,分出第十尾時,便有接連整個常丘茫海之力,其第十尾便算“神阙”。
命無咎暫且不明,可祂也曾吞噬過上任伏莽之主行離,繼承了前主的修為境界。
而厄王獸,祂本就是神獸堕化而成,入魇成兇,最後散去所有意識,成為地天否不死不老的怪物。
泉先此番突破,是吃了餘陵生之心,将餘陵生融入自己體内。
據餘陵生自己所言,他是意外從泉先身上誕生的鏡之影,與魂魄的存在類似,卻又不盡相同。
他在玄水鑒碎片構建的幻境中存在了百年,最後結界破開,便重新變回了鏡影的形态。
可剛剛,泉先在剖心之時,是有調動她體内玄水鑒的力量吧——
那麼可否大膽一猜,是玄水鑒的力量讓餘陵生完完全全成為了真正的魂體。泉先融合餘陵生之後,便可獲得類似于“天竅”或是“神阙”的替代品。
借由此,打破天道規則之下“淵罅之物無魂”的定論,一舉破境。
若真的境界不穩,大可退回裂口,換翡玉來戰,奪回玄水鑒碎片。
可此刻他并無其餘動作,隻是化為霧氣将兩人困住,實在可疑。
或許最後能留下來的意識也不一定會是泉先……
“晏淮鶴。”
她輕輕喚了聲他的名字,心中已有對策。指間的那枚銀戒被她取下,抛入界中好生保管。
那共感與近距離傳音的契印效果再度浮現,祁桑隻聽得自己的心怦怦加快跳了幾下。
“嗯。”晏淮鶴閉眼點了點頭,手腕輕轉,握緊了手中的劍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