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有什麼理由。”易雲烨平靜下來。
“此回摘星試煉前去人間,任務倒是沒完成,但看見了許多從前未曾看見的人和事……修者長生,若是貪生怕死,躲在一隅苟且度日,怕是幾千年都不一定會碰到什麼大劫。”
易雲烨頓了頓,收斂了臉上一貫随心所欲的笑意,難得正經一回:“但世事無常,誰又能說準呢?我便想效仿人間的一些習俗,給我們這一代弟子留個紀念,也給身處陸吾的‘我們’留下點痕迹吧。”
“痕迹……”祁桑默念一遍。
易雲烨接着道:“和諸天殿存放的命牌不同,我比較貪心,希冀一種更為鮮活的證明。于是,想到在芥子符中落灰的樹種。
“人這一類的存在,如花般轉瞬凋零,一株‘不死不滅的樹’能記得曾經存在過的我們嗎?”
易雲烨難得正兒八經說一回,出口的話卻令在場聽到的所有人感到一陣悲傷,總覺未來一定會發生什麼無可挽回的失去與離别。
秉乾最聽不得這種話,九條尾巴擺來擺去,有些焦躁:“年紀輕輕的,說什麼曾經存在?這種喪氣話不許說了!不過,這個點子還不錯。隻是橓華長生不死這一事确實無錯,可它也沒有靈智,能怎麼記得這一切?”
祁桑的視線落在那些竹片上:“我大概猜到易師兄的意思了。”
“嗯……”歲倚晴抿唇沉思一會兒,随即雙眼一亮,“我好像也明白了!”
易雲烨又端出一副神秘的笑容:“等人到齊,你們就能清楚了。”
這些小家夥又打啞謎?
秉乾繃着張臉,悶悶不樂,暗暗想着自己要不飛回懸圃算了,可是難得這麼多小家夥湊在一起,想繼續待下去。不走了,祂非要看個究竟!
許是臨時被什麼事耽擱了,明岑和商文瀾沒能在子時前趕回來。
等奕初妤被兩人神秘地請到春萱堂後山時,眼前已然擠滿衆多弟子。
祁桑他們幾個甚至沒地兒落腳,隻好站在最開始的那兩張方長木案一旁,椅子還是從春萱堂臨時搬出來的。
倒不是冼忱風不願接着再編些桌椅,隻是實在沒地方,他的藤鞭也施展不開來。
她看着眼前熱鬧開來的場面,擡手将手中的橓華樹種輕輕推出。
便見這原本黯淡無光的種子包裹了一層剔透晶瑩的光芒飛去懸崖邊,而後水波蕩開,樹種鑽入平坦的地面,一時光芒大放。
不過眨眼功夫,這橓華神木的樹苗便破開泥土,打碎堅硬的石塊,牢牢紮根,而後抽條生發,枝葉繁茂,葉片在月華底下透着銀藍色的水光。
橓華神木郁郁蔥蔥之際,底下的弟子都驚訝地讨論開來。
奕初妤淡淡笑着,不動聲色地退去一角,低聲開口:“怎麼?子野你來都來了,還坐在檐上不露面?”
這聲音傳到春萱堂屋檐頂上坐着的顧子野耳畔,他身前是皎潔的月光,鋪灑一地透亮的清輝,瓦塊如映着光的水面。
顧子野笑聲道:“這不是怕吓着諸位弟子嘛——”
話音剛落,他便利落翻身下來,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壇酒,抛給站在人群裡的商文瀾:“此為浮生夢,與千秋醉不分伯仲,但想清楚再嘗,可别大夢千年不醒啊。”
“師尊你放心好了!”商文瀾接穩這酒壇子,揭開壇封,聞了聞,“果真是浮生夢——師尊,我知道您還有一壇,快拿出來!”
“等會兒還能清醒的話,再來尋為師拿第二壇。”顧子野回。
祁桑看見突然從房頂躍下來的人,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在酒壇子上,問:“這就是易師兄口中特殊的大人物?”
易雲烨搖了搖頭,察覺到什麼,指向走廊拐角:“人來了,人來了!”
她循聲望去,看見了今早便沒見過面的人影。
歲倚晴看清楚來人的樣貌,思來想去,總覺不對:“易師兄說的大人物就是晏師兄?”雖說晏師兄确實深居簡出,但也沒有顧峰主名頭大吧?
易雲烨又搖了搖頭:“不是哦。請晏師兄過來,拿小師妹當借口就好了,又不用花什麼功夫。”
大概是他們幾個人的視角有點偏,祁桑隻能看見晏淮鶴和緊随其後的謝梓迩師姐。
而坐在偏外頭的那一群弟子中,不知是誰突然失聲叫出來:“執法長老!”
“執法長老怎麼會來?會不會被訓話啊?”
“看上去好像不是來教訓我們的。”
“真的?”
“諸位如常即可,莫要因我而掃興。”
落在最後頭的謝辭玉同弟子示意過後,便往奕初妤那個方向走去。謝梓迩則被商文瀾招手喚了過去,剛巧有個空位留給她。
至于晏淮鶴——
祁桑看着他目不斜視地走近來,與她對視一眼後,晏淮鶴便開口問詢:“我可會影響到你們?”
聞言,歲倚晴連忙搖頭擺手:“不會不會!”
“師兄你就放心坐下,但我們聊什麼,你入耳即過就成,别放在心上!”傅惜也道。
被竹悠和荼漓擠去一邊的易雲烨不明所以,但還是眉開眼笑道:“是啊是啊,晏師兄你才是不要拘謹的那個!”
可等晏淮鶴真的入座,易雲烨才明白竹悠兩小隻的反應為何如此劇烈。
因為,他們幾個人驟然安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