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微風習習,高崖之上有一株壯觀而瑰麗的神木拔地而起,銀藍色的螢光順着枝幹脈絡如水流般流動,明明滅滅。
那一方不大的空地被泛浮陣展開,以常人無法想象的變化,拓尺成丈。
劍氣萦繞,雲煙翻湧,水藍色的天水紋在枝蔓上蕩開漣漪,聆聽字句清晰而鼓動的熱鬧。
祁桑趁着這氛圍還不算僵冷,清咳一下,将面前的紅綢竹片推到晏淮鶴面前,與他交換過視線,而後對着易雲烨問:“讓我來猜的話,這竹片是用來挂去橓華神木上的,我猜得可對?”
“我也是這麼想的,是不是還要在竹片上刻上什麼字?名字還是什麼期盼之類的話——易師兄,若是我和桑桑猜對了,有沒有什麼獎賞給我們啊?”歲倚晴順着她的話往下說,試圖活絡眼前過于安靜的氣氛。
“這就是你說的驚喜?未免太古舊——”冼忱風皺眉正欲損他幾句,卻被歲倚晴拿手肘碰了碰,接收到她看過來的視線立刻閉了嘴,轉而勉強道,“行吧,這點子還算過得去。”
“什麼古舊?你閉嘴吧你!”
易雲烨沖着冼忱風眼神威脅兩下,而後緩緩道來他的心酸:“為了今夜,我可是花了大半個月每日都爬山去各峰竹林尋來足有百年的靈竹,受橓華之息,可千年萬年不腐!什麼古舊,真不會說話……”
“我說你怎麼前段時間半夜偷溜出去,原來是去砍竹子了。”元昀的院子正好挨着易雲烨的院子,修者耳聰目明,一丁點腳步聲都能察覺。
傅惜拿起面前的竹片認真翻看兩眼:“我倒是覺得易師弟的點子不錯,讓我想想要寫什麼好呢?”
“嘿嘿,既然是我的點子,便由我抛磚引玉一回——”
易雲烨笑得燦爛恣意,似早有準備,以指成筆,于半空中寫寫畫畫,在竹片成功刻下一行字:“恨喜笑憂幾人與,天雲飄渺願成我。”
随後這木片便被他擡手一抛,綴在橓華神木的一枝角落,紅綢緊系,随風飄蕩。
“那我也來!”落于人群中央的商文瀾見狀,若有所思地盯着這竹片看了許久,才定下要落筆的字句——“是我飛來雪,逐山月,片花淩霜劍中仙,不做天上無心人”。
等将這竹片抛出,她看向謝梓迩:“該你了,師姐。”
謝梓迩淡然一笑,一邊刻字,一邊念道:“一劍聽風雪,來人不可追,死生付明月,道途莫覺悔。”
“醫道濟世,劍斬不平,願天下少有離苦。”明岑也緊接着将手中的竹片系上。
甯落忙道:“诶诶诶,未免太文绉绉了!這讓我們怎麼辦?”
她略加思索,随手刻上幾個字:“要我說,來點直接的——我一定能成為絕世劍仙的!”
“那……我要帶自己的本命劍行過千山萬水!”朱雯淡淡一笑。
姜夏認真道:“我……我想和大家并肩作戰,努力修煉——然後,我們一道封印所有裂口,把故曦城裂口的長老們迎回來!”
“我也是,陸吾之劍絕對不會折在故曦城大裂口!”元昀附和道,“天下蒼生好像太遙遠了,但故曦城裂口不一樣,我們要跨過它——‘陸吾是五大仙宗第一’!”
“咱宗門就是最厲害的!”
“陸吾第一!”
“是五大仙宗裡的第一!”
不知不覺,一衆弟子都接二連三地說着“陸吾第一”這類似的話。
祁桑低頭看着拿自己兩條尾巴捂住雙眼、踩在自己竹片上的秉乾,沒忍住碰了碰祂的尾巴,輕聲問:“大貓貓,你也想說什麼嗎?”
“……”
沉默許久後,秉乾神情高傲地擡起下巴,将尾巴盤在身側,居然大喊一句:“說得不錯,本山君鎮守、護佑的陸吾,那當然是天下第一!是整個十四洲、塵世四地最好的地方!”
祂跟着吼了兩嗓子,而後才正經起來,一字一頓道:“咳咳,其實本山君沒什麼想說的。真要說的話——願諸君道心不滅,如日之恒、月之皎。此修道一途之上,雖有摧折,但大雨終過,你們從來不是孤身一人。一切的一切,吾都會記得。”
祂活得太久,也與太多人别離,看管生死離别,本該淡泊一切情感。可依舊會在新弟子入門之時,認真記下所有人的名字與長相。
或許是因為祂一直忘不了小行之說的那些話。
——“山君能記住我的話,那我便在山君的記憶中活了下去。”
——“不要害怕離别,山君……離别過後,您會迎來新的相逢。”
秉乾無比鄭重道:“吾很慶幸,在大劫之後,能成為陸吾的護山神獸,與你們相逢。”
“所以,就算沒有這棵樹和諸天殿,吾也會記得你們的!”
秉乾雖然嘴上這麼說着,但還是拿自己的爪子在竹片上印了一個鮮明的爪印,然後目标明确抛到了橓華神木偏高的枝頭。
“不對,剛剛我才是挂得最高的那個!”
“山君您作弊!”
“山君好幼稚!太可惡了!”
“還好我沒扔那麼快,等會兒我就往高處抛!”
“哼哼,挂得最高的一定會是我!”
“不成不成,挂在邊上露出來才好看!”
歲倚晴則坐在一角,将竹片遮住,小心翼翼刻完那一行字。
易雲烨正和元昀将手邊的幾壇酒混好,見狀,不免好奇:“歲師妹,你這寫了什麼?神神秘秘的,還遮起來,把我們當外人嗎?”
“我寫的心願,才不告訴你們。”她握緊這竹片,然後探出身子去問祁桑,“桑桑,你打算寫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