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壓鋪天蓋地碾壓而來之時,祁桑面上不動聲色,裝作沒察覺的無辜模樣笑着回視着茯萼。
毫不知情的妖使見狀,指着坐在亭子裡的人,趕忙打圓場:“欸,一對兒苦命鴛鴦,來我們這避避,大人不必放在心上,都是乖巧的孩子。”
而後,她又對祁桑介紹了下茯萼:“喏,這位是茯萼大人,你之前在清都應該沒怎麼聽過,但長川大人你一定識得,茯萼大人便是長川大人的得意門生。”
大妖長川,指小重山長川谷的大妖若聽,群玉軒九長老之一,火劫境。
實力弱的小妖怪是沒有直呼大妖真名的資格的,所以才會以府邸或領地的名字來代稱。
茯萼對這話不置可否,收了試探的心思,她注意到探頭探腦的小靈蛇:“這是天翡靈蛇?小堂主倒是信任于你。她這近日常與一位來路不明的女子厮混,你若得見她,記得提醒一句,别忘了日常修煉。”
“是,大人的話小妖記下了。”祁桑恭恭敬敬回。
“嘶嘶!”
可翠翠卻有了動作,它聽到茯萼說柳絮蘊壞話,趕忙弓起身子,不停地吐信,以示不滿。
茯萼見怪不怪,嗔笑道:“說幾句而已,你這脾氣還是這麼大——”
話音未落,翠翠便從祁桑肩頭倏地騰起,跳到茯萼身後立着的、全身隐于黑袍的人身上。
它瞅準這人唯一露在外頭的手,張口就想咬。
茯萼沒能料到這意外,趕之不及,隻能看着天翡靈蛇攻過去。
她下意識揚起一道妖刃,旋即止住動作,沒有斬下去,說到底是柳絮蘊養大的,便隻沉聲怒呵一句:“胡鬧!給我滾下來!”
驚變隻在一瞬,一旁的祁桑冷靜旁觀,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
費盡心思猜來猜去,一步一步推測這人的身份還有可能出錯,倒不如讓天翡靈蛇咬上一口試試。
靈蛇能辨别血氣,究竟是普通凡人,還是身負特殊血脈之人,一試便知。
可翠翠剛上牙,正準備溫和地往這人露出的手指上咬去,然後還沒開始合上嘴用力咬,整條蛇猛地僵住。
它哆嗦着牙關,彈射似的跳回到祁桑肩頭,發出急切的“嘶嘶”聲。
兩人心底也傳來翠翠的心音:“人皇之運!翠翠,好險!”
人皇?
這人竟是出自人間皇城聞人氏一脈的人麼?茯萼抓她過來做什麼?
祁桑按耐下心底的驚濤駭浪,趕忙護住翠翠,對上茯萼含怒的臉面上慌張失措,手指尖都在抖,像是怕極了,恐她降罪。
她六神無主,眼中滿是歉意:“大人,真是對不住,我沒看好翠翠,驚了您的貴客,我真該死!沒吓着這位——”
說着,便下意識湊近,打算查探下這人的情況。
“啧……無妨。”茯萼揮了揮手,制止她的靠近,将那外圈結界又加固一番。
“什麼能咬,什麼不能咬,你真的一點記性也無,被小堂主慣成這樣,欸。”茯萼見天翡靈蛇一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最後歎道,“罷了罷了,是我出言在先,今日尚且有要事處理,懶得計較你的莽撞,下回可就沒那麼容易糊弄過去了。”
“嘶嘶——”翠翠依舊仰頭不看她,頗有理直氣壯覺得自己沒錯的意思。
等茯萼匆匆離去後,祁桑摸着翠翠的腦袋,對妖使道:“都怪我沒有看好翠翠,我還是回去領罰吧,又或是……不知茯萼大人趕去何地,我等會兒取些靈丹妙藥去賠禮道歉可好?”
“茯萼大人該是回長川谷。不用緊張,最近天熱,翠翠大人就喜歡找軟乎乎的東西咬一口,往常也是如此,見怪不怪了,不是你的錯。”妖使姐姐善解人意道,“賠禮道歉就不必,茯萼大人不喜外人近身。”
她頓了頓:“不過——剛剛那看起來沒什麼修為的人似乎和今晨見到時有些不同,是不是身量矮上許多?”
“今晨霧氣正大,茯萼大人居然特意出去一趟麼?不知是什麼急事。”祁桑若有所思道。
對她這句問話,妖使沒什麼多餘的想法,隻覺她是好奇,便道:“長川大人前些日子受了傷,治傷的靈草難尋,茯萼大人這幾日都在為此奔波。這事外界不清楚,你可不能亂傳出去。”
祁桑做了個閉嘴的動作:“自然,我的嘴可嚴了,姐姐你就放心好了。”
妖使笑了幾聲,臉帶擔憂地瞧着天翡靈蛇:“翠翠大人剛才似乎是被法寶支起結界打飛了,也不知要不要緊——這樣吧,你們先回璧月堂,讓巫醫看看翠翠大人的傷勢,這裡有我一人足矣。”
“這……”祁桑有些遲疑。
“快去吧。”妖使一邊說着,一邊将人推着走,執意讓他們先回去。
看來翠翠在璧月堂還蠻受衆人喜歡的。
似乎看懂了祁桑的眼神,翠翠再度翹起尖細的尾巴,洋洋得意。
這一條路都有妖使守着,且有結界在不好隐蔽身形,跟上茯萼大抵是不可能的。
于是,兩人便順着妖使的提議往回走去,看起來是真的要回璧月堂為翠翠診看傷勢。
待走到沒什麼人的地方,兩人卻不約而同停下來。
祁桑朝翠翠關心問:“方才被打中了那一下,你可有覺得不适?”
“翠翠,很厲害;翠翠,沒事!”天翡靈蛇自信滿滿回。它還是很惜命的,知道及時收“牙”,哪裡能出什麼事。
“那就好——我們接下來可能有場硬戰。”
言罷,祁桑上前一步,身形半轉,與晏淮鶴背抵着背站着,屏氣凝神。
“嘶?”翠翠歪着頭,它還沒有察覺到暗處的人。
兩人換成警惕防備的姿态,周圍迷霧萦繞,看不清楚什麼,也好似沒有什麼,靜得吓人。
可就是太靜了。
那些小蟲子的鳴叫聲也在一瞬齊刷刷地停了下來。
晏淮鶴面上沉靜,擡頭注視着林中,緩緩開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閣下自居後者,卻不一定穩操勝券,何不現身一見?我們或許可以合作一番。”
“藏頭露尾的大多是鼠輩,但我觀閣下卻是不像,坦坦蕩蕩一見,又有何妨?”祁桑接着往下說。
四周靜了一瞬。
下一刻,有一道人聲響起,從四面八方而來:“欸,還真是後生可畏啊——”
這聲音裹挾着靈力而來,如蕩開的波浪,一層疊過一層,重重撞上他們的護體屏障,隻聽得嘎嗒嘎嗒的脆響此起彼伏——來者估摸是乘易巅峰境以上修為。
好在聲音很快便停了,倒也不至于感到吃力。
而後,有一人緩步從林中走出,是個面容年輕的男子,約莫凡人二十六、七的模樣。
他身着墨藍長袍,這身袍子上繡日月星辰,以銀線滾邊,刻入陣法,可避水火,絕非凡品。
年輕男子無視兩人審視的目光,隻攏袖溫言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某恰好有一‘春水界’,兩位小友可敢進去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