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一道火急火燎的男聲打斷。
周一堯嘴裡叼着塊面包,含糊不清地說道:“簡哥,你别總讓初檸幫你幹活,對同桌一點不友好。我來,我幫你發。”
說着,就忙搶過一摞,開始在教室裡到處亂竄,作業也亂扔:“李昭,你作業。欸那誰,劉峰你低頭,别砸你頭了,你同桌接作業,來,走你!”
某對同桌不友好簡以尋:“……”
簡以尋偏過頭,也起身發作業。
餘光似是随意一掃,他瞧見剛剛還皺着眉的女孩,這會和唐琦相視偷偷一笑,陰雲似乎散開了些。
背對着她們的簡以尋也勾起抹不明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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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供暖,秋季的晚上有些冷。
初檸将手放在外套裡取暖。
前面的女同學還在和家人撒嬌:“媽,要是我下次考試進步了你就給我買把吉他當獎勵好不好嘛,我就是喜歡嘛,不會可以學嘛,求求你了媽媽……好的!謝謝媽媽,愛你!”
電話裡的媽媽同意她的撒嬌請求後,女孩笑嘻嘻地挂斷電話。
初檸也笑了笑,眼底藏着些羨慕。
撥通号碼,片刻等待後,電話接通。
初檸含着笑,溫柔地喊了句“奶奶”。
短暫沉默後,回應的是一道熟悉的男聲:“喂,初檸,是我,林順。”
“林順?”
不是奶奶,而是發小林順接的電話,初檸一下子就緊張起來,着急道:“林順,我奶奶呢?她怎麼不接電話啊?是出什麼事了嗎?她……”
林順聽出初檸的擔憂,連聲解釋道:“初檸,你别太擔心,奶奶沒什麼事。就是踩縫紉機給衣服壓線的時候,手不小心碰到機器了,手指受了點小傷,已經處理過了,隻是這幾天沒法用縫紉機了。沒事,奶奶正好休息了。”
“真沒大事,你不要太擔心,我們學校這兩天放假,我有時間幫襯着,你在學校安心學習就行。奶奶不讓我告訴你,怕影響你學習,你千萬當作不知道啊。”林順補充道。
初檸聽言,感覺喉嚨像是卡了刺,澀澀的。
如果真的不嚴重,怎麼會連縫紉機都不用了了。
明明平常她怎麼勸奶奶注意休息,她都一邊笑着應下,一邊又開始踩縫紉機。
踩縫紉機是個費眼睛的活,根據衣服的不同程度來定價,一般縫補衣袖褲腳就兩三塊錢,做衣服要貴一些,約莫有個幾十塊錢,但是奶奶年紀大了,眼睛不好,她又實誠細緻,需要花上挺多時間才能做完一件衣服,往往最後眼疼腰疼,很不容易。
初檸奶奶就是這樣縫一件又一件衣服将她養大。
初檸重重咬了下唇,紅潤的下嘴唇留下道較深的齒印,微泛白。
強忍住眼裡的濕意,初檸微帶着顫音道,再三囑咐:“林順,麻煩你幫我照顧奶奶了,謝謝你。如果我奶奶嚴重了就一定要帶她去醫院,讓她不要為了省錢舍不得去,不然我就請假回家。”
老人節儉,總是舍不得在自己身上多花點,覺得浪費了。
林順:“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就當是為了不耽誤你學習,奶奶也一定會聽話休息的,你在那邊也照顧好自己。”
又聊了兩句,許是那邊奶奶聽見林順打電話的動靜,在問是誰,林順匆忙挂斷電話。
聽見奶奶的聲音,初檸眼尾潤濕,睫毛沾着淚花。
一中的貧困生補助至少要期中才發下來,每月校園卡裡的錢供她日常生活費,她希望自己盡可能地為奶奶減輕負擔。
可是,她買一個兩百塊錢的随身聽,再加上磁帶,換算成奶奶要縫多少件衣服,費多少時間的眼睛。
初檸就怎麼也沒法開口,好似棉花壓在喉嚨處,很輕又極重。
沒關系的。
初檸想,她可以再努力一點,以後學校聽力練習的時候,她再認真一點就好。
一路上,她放在兜裡的手握緊成拳,她不停地眨眼,有些不适。
終于,在回到宿舍前,初檸憋回了眼淚,又深呼吸一下,恍若一切正常,無事發生,再輕輕推開門。
初檸罕見地沒有在熄燈前又繼續複習,她洗漱完就蒙着被子睡覺。
唐琦察覺到初檸似乎有些不對,但還是忍住沒多問。
深夜。
初檸做了一個夢,夢裡,紮着兩個羊角辮的她歡快地在桂花樹下追蝴蝶跑,爺爺奶奶就坐在旁邊的搖椅上笑呵呵地看着她,讓她跑慢點,别摔着了。
天上的月亮高挂,夢很美好,眼角無意識的淚水打濕了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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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的校門外。
周一堯本來想拉着簡以尋去網吧開黑,結果對方不知道抽什麼風,說要去後街音像店買随身聽。
周一堯咬着手裡的薯片沒想通,家裡不都有電腦了,買這玩意幹嘛。
在架子前挑選半天,簡以尋忽然問了句:“周一堯,你說,真的有人會拿不出幾百塊錢嗎?”
周一堯剛咬開薯片,往嘴裡塞了片,撓頭想了想:“幾百塊錢,應該還好吧?”
周一堯爸媽都是雙教師,不說多有錢,至少小康水平,又隻有他一個孩子,平日裡罵他歸罵他,錢上面好像真沒怎麼差過他。
簡以尋就更别說了,父母經商,家境優裕,零花錢多到周一堯紅眼病犯了。
簡以尋忽然想到一句無意間看到過的話。
——何不食肉糜。
他想。
或許,對他們來說唾手可得的簡單日常和小事,對别人來說卻無比珍貴。
人與人之間,一切的不同,使得互相都難以真正感同身受。
有些東西,重要又不重要,不重要也重要。
簡以尋拿着walkman随身聽的手指不自覺用力,莫名複雜。
過了會,他在旁邊的架子上又挑了幾盒高中英語磁帶。
周一堯眼尖瞥見某專輯,拿起來開始嚷嚷道:“簡哥,你送我傑哥的新專輯行不?我這個月零花錢沒了,求你了,比你挑的那個随身聽便宜多了,你那都要上千了,求你了簡哥。”
身後周一堯磨叽不停,簡以尋當沒聽見。
少年揚起唇笑了笑,擡頭,朝着門口問道:“老闆,這些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