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不要擔心。
可是回到宿舍後,初檸還是擔心地跑到走廊去排隊打電話。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那邊傳來的聲音不是林順,而是道慈祥的老人聲音。
初檸還沒有開口,奶奶就先笑呵呵道:“是乖乖嗎?”
聽見這個稱呼,初檸眼眶莫名有些發熱。
即使知道對方看不見,初檸還是緊緊握着電話,點了點頭,嗓音溫軟:“奶奶,是我。”
許是林順說漏了嘴,奶奶安慰道:“乖乖,奶奶沒事,過兩天就能踩縫紉機了,到時候給我們乖乖做件漂漂亮亮的新毛衣。”
初檸笑着說:“好。您别為了多縫點衣服就不顧眼睛,我在學校這邊一切都好,也沒什麼需要花錢的地方,都夠了。您最重要的,是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明明初檸才是那個小孩,可祖孫兩的對話卻像是反過來般。
奶奶好似一個老年叛逆的老小孩,初檸則是擔憂念叨的家長。
奶奶笑藹藹道:“好好好,奶奶知道了,奶奶聽乖乖的話。”
秋夜瑟瑟,寒風灌入衣袖,親人的道道關切,驅散了黑暗和寒涼,攜着春日般的暖意,隐隐記起晚間祖孫圍在桌前烤火樂談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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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檸的動作一向快,未免拖延,她幾乎是在産生要做某件事情的五秒内就一定要開始行動。
唐琦剛換好睡衣坐在床上,轉頭就看見初檸背倚牆盤坐着,舉起本英語書,似是在心無旁骛地背單詞。
這幾乎是她們宿舍每晚都會上演的一幕。
從前,唐琦會覺得初檸是天賦型選手,不然怎麼能從小鎮初中,以黑馬之勢考進卧虎藏龍的省重高。
可相處的這段時間,她覺得,僅用一句天賦來囊括初檸所有的努力,太過輕視,也太過平庸。
誠然,初檸有天賦,畢竟中考省狀元和一中第一,也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做到,但不努力也絕不可能。
隻是,大多數人都會用一句“人家那是天賦好”來輕飄飄地蓋棺定論,某種程度上以此當作輕言放棄的借口。
唐琦想,就像是在那個夜晚,樓道間裡,女孩對她說的那樣,努力的她也很優秀,不是隻有考進前十才配稱之為優秀者,閃閃發光的是正在努力的自己。
或許,她們确實算不上天才,但努力做一個努力者也是優秀者。
唐琦陡然長舒一口氣,她想她也是變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看見初檸這樣,肯定會焦慮緊張得不行,一邊挑燈夜讀,一邊自暴自棄。
這會,她雖然也會不受控的緊張,但已經坦然許多。
唐琦探出身子,取下挂在床頭的書包,從裡面掏出本錯題本。
按動黑筆一按,一道輕輕的清脆聲恍若按鈕,唐琦翻開本子,皺眉沉思。
她往初檸的方向靠近,喊了聲她的名字。
兩人離得近,初檸卻保持原姿勢沒動,好像沒聽見。
唐琦又喊了聲初檸,對方還是沒動。
唐琦疑惑地伸長脖子去看,餘光驟然瞥見一條自初檸耳畔垂落到雙膝上的黑色耳機線。
“?”
唐琦緊忙湊上前去看書後的初檸。
女孩臉蛋白皙,白日裡梳起的高馬尾,這會散開披在肩上,眼眸清亮,穿着件繡上些清新可愛圖案的綠色睡衣,一手撐着本英語書,另隻手握着筆認真地在上面寫寫劃劃,白熾燈的映襯下,看着格外的溫柔,恍若春天的百合花。
唐琦等初檸看完最後一篇課文後,拍了下她的肩膀。
初檸放下書,取下左耳的耳機,對唐琦道:“怎麼了?”她瞧見對方手裡的錯題本,習慣性地問道:“哪道題我看看。”
唐琦這下才看清,初檸身側放了個黑色的随身聽,很新。
唐琦好奇問道:“你什麼時候出去買的随身聽?”
初檸和她都是住宿生,除了周末,根本出不去。
似是想到某人的“請求”,初檸猶豫了會才道:“是簡以尋……”
唐琦下意識道:“簡以尋?你讓簡以尋幫你帶的随身聽?他不是和你不對付嗎?”
初檸噎住了。
她組織了下措辭,小聲地說:“不是,是他借給我的,額,是他擔心被爸媽和劉主任知道他上學的時候玩随身聽,就讓我代為保管一段時間。”
唐琦驚訝地張大嘴。
簡以尋會怕他爸媽和教導主任?
簡以尋?
唐琦難以置信。
這不是她記憶裡的簡以尋。
唐琦和簡以尋初中都是在江城一中初中部讀的,簡以尋初中的時候就是個傳奇人物。
從成績上來說,簡以尋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好學生,但是他的所作所為簡直是對規則條框的巨大挑釁。
全校唯一一個能發表完獲獎感言,一分鐘後又立刻上台進行前一天逃課違紀的公開檢讨。
來來回回多了,每次簡以尋檢讨時的掌聲比頒獎時的還要熱烈,台下起哄聲不絕,氣得教導主任好幾次都紅溫了。
這類“光榮事迹”放在簡以尋身上數不勝數,她們當時私下裡還讨論說,這也得虧是他霸榜年級第一,初中就開始在學科競賽上拿獎,父母又寵着兜着,不然,誰敢在校規校紀的套子下當那個惹人注目的“問題學生”。
眼下,聽見說簡以尋會怕老師和家長,這也就是說的人是初檸,初檸不會亂說話,不然,她真懷疑對方是開玩笑。
其實别說唐琦,初檸也有些難以相信簡以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