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夢看着她的背影,手指緊了緊,終究還是沒有拔槍。冷泉英子放棄這個隐藏支線任務,無非是出于三個理由——其一,有其他的切實重利引/誘;其二,她對這項任務全無頭緒,亦不願在此事上繼續耗費精力;其三,“扣除所有任務收益”這一懲罰過于嚴厲,會影響她接下來的探索。由此可以得知,她确實極有可能前往沒有已知柯文納斯的長峽境内進行探索,且探索意向與某些支線及隐藏支線任務有關。既然如此,他們在本次曆練中便不會再産生利益沖/突,自然沒有必要節外生枝。
而且……靳一夢注意到冷泉英子的身影顯得有些透/明,如紙一般輕薄盈脆,好似一捧熱水便能将其化開。很顯然,這是某種效果未知的能力,可見冷泉英子也并非全無準備。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在團隊頻道中聯/系文森特:“我錯過了什麼?”
“一點殺/戮值,還有幾個驅魔人的尖/叫表演。為土著的心髒考慮,我覺得鬥獸場應該發個公告警告大家回歸的時候都低調點。”文森特說道,“如果你來了,剩下兩個也跑不掉。怎麼回事?”
“冷泉英子。”
“你們交手了?”
“沒有。”靳一夢三言兩語把方才發生的事情說完,随後繼續道:“她應該和這些人有點交情,所以才來擋我的路。如果她真去找你……”
“那我就幹掉她。”
靳一夢略一沉吟,還是掐滅了這個誘人的想法。他此時已經離開了騷/亂區域,随意揀了一個看着順眼的方向,開始漫無目的地閑逛:“她敢去找你就一定有把握安全離開,所以……算了。你想辦法套點情報,影盟在本等級一共有10個正式團隊和13個外圍團隊,老/子就沒聽說這裡頭有個叫漢默的雜/種。我要知道是誰殺了我老婆,他們編号多少,一共多少人,還有幾個既沒死也沒滾,都是些什麼職能,使的是些什麼招兒。”
“就算她知道吧……但你認為她會告訴我嗎?我覺得關于襲/擊者的事情你應該去問路易斯。路易斯是當事人,而且她的腦子簡直像個數據庫,就算死一次也不會把她弄格式化的。就前幾天,她不是還弄了一大堆士兵級狠角色的情報讓我們背嗎?”
“……你背了?”
“沒有。”文森特非常理直氣壯。
“操了,我也沒有。那時候我就沒想過……”靳一夢話到此處,忽然一怔。他不由停住腳步,心尖上最柔/軟的血肉像是被針紮了一記,抽/搐疼痛。“那時候我就沒想過……她會不在旁邊。”
文森特沉默了一會兒:“嘿,兄弟,我覺得你真的需要和她聊一聊。”
靳一夢終于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我倒是想啊!”
“她不是複活回鬥獸場了嗎……”文森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通/過徽章撥打通訊,随後倒抽一口涼氣:“怎麼這麼貴?!”
“那不然呢?你以為老/子為什麼到現在還在跟你甩片兒湯,而不是趕緊打個電/話回家哄老婆?”靳一夢沒好氣地反問。他們三人的消費習慣差不多,即在進入曆練之前盡可能地強化與補給,好及時地将在曆練中通常沒多大用的鬥獸場貨币轉換為戰鬥力,于是在每次曆練初期,他們基本都窮得叮當響。何況這五萬還真不是個小數目,擱普通角鬥/士身上恐怕得曆練十次,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湊不出來。
“公賬裡有兩萬……嗯,不然你碰碰運氣,把剛打到的遺産之箱開了看看?說不定你剛剛宰了一個大款呢。”文森特提議道。
“全都選擇繼承塞斯泰爾斯?這麼幹也不是不行……但我老婆肯定會弄死我。”靳一夢喃喃說道。他猶豫片刻,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遂随便找了個陰暗狹窄的小巷往裡一鑽,開始挨個開箱子。“不行,還差一萬四。”
文森特往團隊公賬裡轉了一萬二塞斯泰爾斯:“你等一下。”
過了片刻,鬥獸場徽章響起提示,冷泉英子加入了團隊。她甫一進隊,便往團隊公賬裡轉了5000塞斯泰爾斯,同時開口嘲道:“文森特,你勞務費收的也太貴了,我瞅你這手八成是金子做的。”
文森特懶洋洋地回道:“它至少比主線任務失敗罰款便宜,你沒理由抱怨。”
冷泉英子“嘁”了一聲,沒有答話。傳說中的冷泉英子并非善于妥協之人,她如此幹脆地交錢,顯然也是心中有鬼,故而才理虧認栽。靳一夢早已忍耐不住,從公賬裡将款子提了出來,指着李/明夜的編号開始撥打通訊。
由于鬥獸場與本宇宙時間流速不同的緣故,本次通訊也顯得格外隆重。靳一夢震/驚地看着一個充滿科技感的封閉式電/話亭在這污水橫流的中世紀小破巷子裡拔地而起,周圍的路人卻一無所覺,有個跌跌撞撞的醉漢甚至毫無障礙地直接穿透了過去,顯然二者根本就不在同一位面之中。他推門而入,發現内裡不過是一個狹窄而空曠的白石空間,其中并沒有想象中的通訊設備,隻有一個顯示倒計時15分鐘的光幕。但他再次嘗試開啟即時通訊時,徽章反饋給了他“正在等待接通”的訊息……與平日裡一般無二。
“你瘋了!!!”李/明夜的驚叫幾乎在一瞬間響徹他的腦海,“這是五萬,你知道什麼叫五萬嗎?五萬塞斯泰爾斯具象化成銅闆可以把你砸死,你他/媽居然拿來給我發通訊?”
靳一夢忍不住笑了。他閉上眼,聽着李/明夜那熟悉的聲音,想象着她在說這些話時的神情……他靠着牆壁坐到了地上,笑着問她:“你怎麼知道是五萬?”
李/明夜瞬間噎住。
“你試過了,對吧?”靳一夢點上一根煙慢慢抽着,他的聲音輕如歎息,“寶貝兒,我也想你。還有……真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李/明夜沉默了片刻:“哥。”
“在呢。”
“我疼。”
靳一夢很難形容自己這一刻的感受,他隻覺得一刀剖心都沒這個痛法,心室裡流過的血液都像是化成了岩漿,燒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不如殺我算了。他心想。他隻能幹巴巴地一遍遍重複“對不起”。
不論李/明夜的真/實狀态如何,她的思想幾乎從不軟弱。很快她便反過來安慰他:“不用道歉,這并不是你的責任,隻是一樁意外而已。實際上我已經好多了,等完成試煉……”
“試煉?”
“啊,對,你還不知道……好吧,你也不可能知道。”李/明夜停頓了一下,似在理清思緒,“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個誤會。我并沒有死,之前我被困在奧克塔維厄斯的‘鏡像世界’裡,最有可能救我性命的就是隕落試煉,開啟試煉需要三/點殺/戮值,所以我弄到了它。目前我正在試煉準備場地中休整。”
“我天。”靳一夢徹底愣住。
“我猜這是一句誇獎。”
“當然……當然。我的寶貝兒,你簡直是個奇迹。”靳一夢由衷地說道,他心中百味雜陳,那是無與倫比的驕傲與千萬分的疼惜。他真想在她身邊啊。
“你的奇迹想要知道她錯過了什麼。”李/明夜說道,“我始終沒有見到盧卡斯與漢默,我想你應該做了一些事情……一些幫助我活下來的事情。”
二人簡單交換了一下分開之後的經曆。李/明夜大事化小地略提了提自己在“鏡像世界”中的經曆,尤其是最後那段過于殘酷驚心的部分,更是各種避重就輕能省則省,饒是這樣,都把靳一夢心疼得不行。靳一夢這兒着實是沒什麼可瞞的,便全都如實說了,當李/明夜聽說他竟選擇抽取奧克塔維厄斯的塞斯泰爾斯之後,真是差點給他氣死。
——“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殺的人是奧克塔維厄斯,他身上有至少四件C級裝備,而你居然選擇抽取塞斯泰爾斯?”李/明夜發出一聲幾乎絕望的呻/吟,“我以為你至少能認出奧克塔維厄斯戴在手上的懸戒……老天,那玩意兒甚至有可能是B級裝備,這些我還特别跟你說過的!我就知道你不會去背那些資料,所以特别跟你說了一遍。”
“沒有啊,什麼時候說的?”靳一夢心想完了。
“就在進入曆練之前!休整期最後一天,我們剛吃完飯。”
“好像……哦對,是有這麼回事。”
“你根本就不記得了!!!”李/明夜徹底暴躁了。
“不是不是,我當然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呢……”
“那你倒是說說看。”李/明夜冷笑一聲,“我還真想知道你究竟記得些什麼。”
“嗯……那個時候。”靳一夢想了想,“那時候你坐在我對面,小/嘴叭叭個不停。一開始我還在聽,後來……”他微微笑了起來,聲音逐漸放慢,眼神變得悠遠,像是看進了溫暖的回憶裡。“後來吧,我一不小心就走神了,沒注意聽你說話。這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寶貝兒,你别跟我計較,下回一定改。”
“喂!你不要以為……”
“那時候我就盯着你看。那時候啊,我發現你的眼睛很漂亮,圓溜溜的,又大又亮,水汪汪的特别可愛。還有你的嘴,我還真想不明白了,你成天小/嘴叭叭地說個不停,嘴皮子怎麼還是那麼軟乎呢?又軟又甜又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寶貝兒你該多笑笑,每次你笑的時候我都特想親你。對了,你左邊臉上還有個小酒窩,它特别害羞,隻有在你笑得非常開心的時候才會出現……”
徽章通訊頻道裡沒有絲毫雜音,靜谧得像無聲流淌的光陰之河。靳一夢說得很慢,他的語調平靜而安甯,如流水潺/潺,緩緩流淌過潔淨的溪石,把他帶回那個記憶中的昨天。
李/明夜沒有再作回應,隻靜靜地傾聽。靳一夢停下叙述,輕聲喚道:“寶貝兒?”
半晌的沉默之後,李/明夜恨恨嘀咕:“你真是太無/恥了……真的,太無/恥了。”她頓了頓,又極其不甘心地加了一句:“我會再跟你說一遍,這回你一定要認真聽啦。”
“我保證。”靳一夢擡頭看了看光幕上的倒計時,發現時間已經所剩不多。如果時間能停下就好了,他們倆就能好好說說話。他歎了口氣,把話題扯了回去,提起了冷泉英子之事。李/明夜聽後思考片刻,報給他幾個編号。
“我贊同你的看法,她發現高價值任務的概率很低,不過我可以給你提/供另一個可能性較大的思路。這幾個角鬥/士是狼人,他們實力不俗,且與冷泉英子的曆練經曆有所交叉,若是他們與我們在同一世界,必會被投放至長峽。”李/明夜停頓了一下,冷靜地交代道:“萬一我沒有通/過試煉,你就自己看着辦吧……狼族與血族或許很快就要迎來一場戰争,而你被兵者之座選中,這是一個不錯的巧合。如果我無法回去,那我希望你能在這段異族的曆/史中留下你的名字。”
“放寬心,寶貝兒,你肯定會成功的。”靳一夢極溫柔地笑了笑。他們二人試煉項目不同,因而他無法為李/明夜提/供任何幫助,但他知道她必會成功。當他在《斯巴達三百勇/士》中進行兵者試煉時,他與傳說中的歐羅巴戰神一同苦守溫泉關,扼住波斯帝/國那馳騁天下之鐵蹄,當他赢得一場又一場近乎不可能的勝利,全身浴血,疲憊無比……當他在月下凝望大海,他看見波光如銀,天/宇遼闊,李/明夜與阿爾忒彌斯一起對他微笑。既然我的奇迹姑娘能把勝利帶給我,那她又怎麼會在自己的戰場上認輸呢?“等你回來以後,咱倆就都是被選中者,可以聊一聊試煉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