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4第二十二章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然而再漫長的極夜也有終結的時刻,黎明終将會到來,然後陽光灑滿大地。光/明就像一塊巨大的幕布,它遮住黑/暗中發生的所有,将它們變得不為人知,亦無人關心。
在這個夜晚,一位傳/奇隕落于靳一夢的槍下。威廉·柯文納斯并非他殺死的第一個傳/奇級土著角色,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靳一夢與坦尼斯進行了一次會面。這世上有一樁奇妙的事,當兩個人互相握有對方的緻命把柄,又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該如何幹掉對方卻又不殃及自身時,這二人要麼就老死不相往來,要麼就隻能成為朋友,而長峽及匈牙利的科蒂爵士與長峽的坦尼斯伯爵顯然隻能選擇後者。對于這個局面,靳一夢樂見其成,坦尼斯則很不甘願——這不僅僅是因為他被狠狠地耍了一道,更是因為……對于坦尼斯而言,成為靳一夢的朋友,着實是一件很麻煩,而且相當劃不來的事情。
在坦尼斯的操作下,“殺死威廉·柯文納斯、闖入莺巢、殺死多名夜莺”的罪名被記在了另一名血族使團成員的頭上,以求為靳一夢杜絕來自夜莺的報複。背鍋血族不僅與坦尼斯素來不睦,且極端仇視狼族,在夜莺的檔/案中,這名血族在殺死威廉·柯文納斯之後,被及時趕到的坦尼斯伯爵當場擊殺。犯人的屍體亦随着太陽的升起而灰飛煙滅,證據則是坦尼斯伯爵上交的一枚來自某位夜莺學徒的莺巢信物。而在匈牙利的河灣鎮,這名血族使團成員在河灣鎮附近巡邏時失蹤,疑似遭遇小股狼族斥候。
在一切結束之後,靳一夢擁有了安全與一名長峽貴/族及夜莺的“友誼”,而坦尼斯的收獲,則是可以繼續擁有自己之前便即擁有的一切。可想而知,坦尼斯伯爵心中必然極不平衡,這對于他而言簡直是無妄之災。不過作為一名權力場中的老玩家,坦尼斯知道一個規律——無妄之災常有,全身而退卻不常有,因此他雖然極度不爽,卻也隻能忍下。
坦尼斯伯爵是一名危險的朋友,而靳一夢也很清楚這一點,于是他明白自己的時間并不多。他必須在短期内身居高位,唯有如此才能在任何變故之前屹立不倒。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權力就像是布滿迷霧的泥沼,自你踏入它,你就必須繼續往前走。當你身處泥沼之中時,你的每一步都要付出前步十倍的努力與十倍的機遇,每一步都會讓你陷的更深更快,但你不能停下,因為停下便意味着被吞沒。
——所以你隻能繼續跋涉,任由那些肮/髒腐爛的淤泥咀嚼你,任由淤泥中的蛇蟲鼠蟻侵蝕你……祈禱着,能夠在淤泥沒頂之前,踏上堅/實可靠的陸地。
在徹底結束支線任務之後,靳一夢給自己放了半天假。他拉着李/明夜出去逛街,二人翻遍了整個河灣鎮,可惜還是沒有找到小提琴,倒是找到了各色魯特琴、雷貝克琴、臂提利拉琴等,李/明夜略試了試,發現奏法音階皆與現代小提琴迥異。
靳一夢對這個結果心有不甘,李/明夜倒是不怎麼在意。二人從商鋪出來,走到街上,打算找一家酒館打發午飯。李/明夜留意到他依然在四處張望,便說道:“哥,你知道我學會的第一種樂器是什麼嗎?”
“什麼?”
李/明夜松開二人交握的手,往前跑了幾步,陡然起跳,從道旁的樹上摘下一片枯黃的葉子。她吹了吹樹葉,将葉緣放到唇邊,又停下了:“這裡太吵了。”
靳一夢看着她,眼中滿是笑意:“那我們回去吃飯。”
二人回到旅館。李/明夜靠在窗沿,垂下眼打量那片樹葉,将其放到唇邊,嘗試吹奏。即使嚴冬已經瀝幹了這片樹葉的水分,但作為樂器來說,它依然太過厚實,于是吹出的音色并不動聽,反而顯得笨拙怪異。
李/明夜吹了一小會兒,放下樹葉:“這首歌太難了。”
“你會唱嗎?”靳一夢提議。
李/明夜想了想,臉上蓦地一紅:“我不記得歌詞,這是一首很老的歌。”她用指尖輕輕扣擊窗框打着節拍,一邊輕聲哼唱。這是一首曲調輕快的歌,每一個音節都像一顆光潤閃亮的珍珠,它們濺落在空氣裡,被陽光融化成歡快流淌的蜂蜜。
靳一夢聽得很認真,他凝視着李/明夜,姿态安甯,面帶笑意,眼神溫柔。
世界如此險惡,未來風雨飄搖……而他的所有渴求,不過是這一刻的溫馨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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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後,納吉散播在長峽的信鴿送來了壞消息,長峽蒂薩城領主凱布裡男爵抓/住了法爾卡斯·安德烈。其時湊巧,當納吉·克雷文向長峽宣戰之時,安德烈一行人恰好在蒂薩城中,他們固然會隐姓埋名,可法爾卡斯家族的繼承人不論走到哪兒都是個名人,很容易便會被認出。随着戰火燃起與法爾卡斯公爵的出兵,安德烈旋即被抓獲,克雷文的會/議室頓時燈火通明。
按照慣例,貴/族被俘後通常不會受到虐/待,有些貴/族甚至會得到與身份相配的禮遇,因為每一個貴/族都值一大筆贖金。作為法爾卡斯公爵的繼承人,安德烈的身價自然十分昂貴,尤其是現在這個敏/感時刻。盧西恩正在整軍,他一邊率領一萬七千名禦軍(即曾經的“屠狼軍”)奔赴前線,一邊廣募傭兵、召集諸侯,就目前來看,他的部/隊預計可以達到三萬/人以上,其中還有不少狼人。至于納吉·克雷文一方,則握有五萬大軍,然而其中有七千/人隸屬于法爾卡斯家族。
整整七千名職業軍人,其中重騎兵七百,弓騎兵兩千,備有最先進的射石炮與數十支火槍,這是一支足以決定一場戰役,甚至一場戰争之勝負的部/隊……同時,也是法爾卡斯·安德烈此時的身價。
半天之後,一支十人小隊從河灣鎮出發,高舉和平的旗幟,行向位于長峽邊境的蒂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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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狂卷,疾雪激旋。
紛紛揚揚的雪沫充斥着每一寸空氣,好似濃霧一般,侵襲所有鮮明的顔色。道旁兩側的樹木早已凋淨冬葉,樹枝幹枯雜亂,高舉着一團團潔白,猶如手持武/器彼此對峙的巨人。道路盡頭,一座城池隐隐浮現。
那是一座寬宏的城堡,城牆高/聳,塔樓森然,護城河既寬且深——這護城河依然在發揮作用,因為它并未徹底結冰。蒂薩城坐落于納塔河支流之上,又快又急的河流穿城而過,護城河則是人工挖掘完成後引河水灌入的,與河流相通。河口處均設有鐵栅門,當和平時期,鐵栅門升起,往來船隻可以直接進入城中,而此時鐵栅門自是已經放下,吊橋盡數拉起,城門緊緊關閉,顯露/出戒備森嚴的警惕。
凱布裡家族在不久之前還是一個普通的商人家族,盧西恩之亂中,凱布裡家族宣誓效忠于盧西恩冊封的諸侯,散盡家财支持盧西恩的事業,戰争結束後,凱布裡獲得了世襲爵位與蒂薩城。這個家族能有今日的地位,皆仰賴盧西恩與其諸侯的賞賜,如今盧西恩還未抵達,但他們顯然已經做好為國王而戰的準備了。
文森特瞟了不遠處的蒂薩城一眼,擡手抹了抹臉上厚厚的一層雪沫,嘟囔道:“午安,芝加哥。”一旁的靳一夢發出一聲輕笑。
“你們在這兒等。”赫德·凱布裡爵士對靳一夢說。這名騎士是蒂薩城領主凱布裡男爵的三兒子,今日早些時候,他率領斥候在蒂薩城周邊巡查,發現了這一支來自三河對岸的隊伍,便将其帶到了此處。年輕的騎士催馬前行,他的仆從緊随其側,另外二十餘名士兵仍停留在原地,以作看/守。
“科蒂爵士,您認為凱布裡大人會讓我們進城嗎?”驅魔人巴裡曼問道。這名驅魔人作士兵打扮,去除了所有能證明身份的裝束,不過這有些多此一舉,因為他此刻活生生是一名雪人。驅魔人一貫不通俗務,不大了解貴/族交戰的規矩,因而一路上頗為憂心忡忡,擔憂己方幾人枉送性命。
靳一夢沒有回答,他顯然不認為這個問題有回答的必要。隊伍中的另一人說道:“貴/族俘虜隻有一個用處,就是換取贖金,凱布裡大人會想要聽一聽我們的報價。既然安德烈爵士還活着——安德烈爵士肯定還活着,沒有人會蠢到殺死法爾卡斯·安德烈——凱布裡大人一定會讓我們進城的。”這人是一名三河小貴/族的次子,名叫維利,他在河灣鎮狼災中表現英勇。值得一提的是,維利似乎是靳一夢的腦殘粉,他幾次提到自己想成為科蒂爵士的侍從,隻可惜他的父親并不同意。
正在一行人竊竊私/語的時候,一扇邊門打開了,十幾個壯漢扛着一塊又厚又長的木闆魚貫而出,搭起橋梁。赫德爵士催馬行來:“你們可以進城。”他高聲宣布,“你們打着和平的旗幟,我們将以禮相待。家父命我為諸位準備房間,請随我來吧。”
“凱布裡大人何時會接見我們?”靳一夢問道。
“這可說不準。托納吉·克雷文的福,家父現在忙得不可開交,你們就等着吧。”
靳一夢立即明白了凱布裡男爵的意圖——他想要拖延洽談的時間,最好能拖延至盧西恩抵達,甚至他有可能無限期地拖延下去,令納吉伯爵與法爾卡斯公爵投鼠忌器。實際上,這正是靳一夢對現狀的所有設想之中,可能性最大的一個結果。“安德烈還好嗎?我聽說他受了傷。”他一邊問,一邊催馬向前,與赫德爵士并行。
“你從哪裡得知他受傷的?”赫德警惕地問。
“猜的。以我對安德烈的了解,他不是一個會束手就擒的人,而且他應該沒那麼好抓。”
赫德哼了一聲:“你猜的倒是不錯,他确實沒那麼好抓,但最終我們還是把他抓到了監獄裡。他是受了傷,經治療師的調養,已經沒有大礙。要我說,他應該被好好地折磨一番,家父給他的待遇顯然超過他應得的。他殺了我們四個人。”
“隻有四個?首領級土著不過如此嘛。”文森特輕聲嘟囔,他的聲音掩在風雪裡,幾乎無人聽見——除了靳一夢,他悄悄回頭瞪了文森特一眼,文森特若無其事地四處張望,裝作無事發生。
“我們能見安德烈爵士一面嗎?還有其他人呢?安德烈爵士應該與他的私生子弟/弟莫頓以及他的其他朋友同行,這些人是否也一起被/捕了?”岡恩問。這名角鬥/士也跟了過來,即使靳李二人始終沒有招攬籠絡他,他似乎也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命運團隊行動,不僅如此,他更是表現出了忠心耿耿的态度,鞍前馬後,宛如舔狗。
——根據靳一夢猜測,岡恩态度的轉變,想必與陣營對抗商店的新貨物有關。在靳一夢殺死威廉之後,A+級消耗品“狼族始祖血清”便擺上了陣營對抗商店的貨架,此物品全陣營僅限購一份,購/買時不僅需要天價的個人貢獻度,更是需要不菲的團隊貢獻度。值得一提的是,作為殺死威廉·柯文納斯的團隊,命運團隊若要購/買此物品,可以享受八折的折扣。
對于任何一個走物理攻擊路線的角鬥/士而言,“狼族始祖血清”毫無疑問都擁有絕殺級的誘/惑力,但極其明顯的一點是,命運團隊即使購/買了“狼族始祖血清”,也肯定會将此物用在文森特身上。岡恩忽然化身舔狗,應該是由于他切實看到了命運團隊的實力,以及受到“狼族始祖血清”标價啟發的緣故。根據“狼族始祖血清”來看,陣營對抗商店中若是再出現高階物品,想必也會需要團隊貢獻度才能購/買,而加入命運團隊就是岡恩所看到的最好選擇。
此時諸人已經踏入了蒂薩城,沉重的邊門在他們身後合上,粗木門閘重重落下,發出一聲喑啞、低沉而粗犷的聲響。門後光線黯淡,堅牆遮蔽了天光雪色,呼嘯寒風被隔絕在外,周圍一下就變得安靜了,恍如隔世。
赫德爵士回頭看向他們,不耐煩地說:“這得看家父的意思,等見到家父之後,你們大可以将所有問題一股腦地倒給他。現在别問東問西的了,我會給你們午飯、床鋪和一個壁爐,這就是你們在這個鬼天氣裡需要的全部東西。一共九個人是嗎?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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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風停雪消,天色放晴,一鈎冷月高懸中天,銀輝流瀉。穿城而過的河流猶如一匹閃閃發光的銀帶,河面上有粼粼晶光閃爍,那是随波逐流的片片冰淩。河流兩/岸,屋舍俨然,巷陌寂黑,燈火寥落,然而城市卻并未沉睡。
自戰火燃起,附近居民便源源不絕地趕到城中,他們或是加入軍/隊,或僅是尋求高牆堅壁的庇佑。前者會成為戰場上的輔兵,這還算有些用處,至于後者,則大多成為了蒂薩城中惹人厭煩的老鼠。老鼠滋擾民生,偷竊食物,傳播疾病,令人困擾,這些流民亦是如此,于是士兵的巡夜更加頻繁了。
漆黑的窄巷中,一個男孩蜷縮在陰影裡瑟瑟發/抖,然而他的眼神卻極為專注,牢牢地盯着牆角處的地面——那裡擺着一塊魚骨,骨隙間殘留着半片冰冷凍凝的魚肉。角落的另一片陰影中,有一對黃瑩瑩的眼睛謹慎地打量着那塊骨頭,又不時盯着男孩……那是一隻毛色斑駁的野貓。
男孩一動也不動,就像一具屍體。長久的對峙,窄巷死寂,月亮又沉下一分。野貓終于按耐不住,踏着警惕的步伐,靜悄悄地向魚骨移動。它的動作很慢,每前進兩步便向男孩瞧上一眼,随時準備着躍起逃開……然而男孩就像雕塑般凝固,睫毛與發梢墜着細小的冰珠。他也許已經凍死了,這種事情在這個時節并不罕見。
野貓終于放心了。它走上前來,低頭舔shì魚骨,用帶着倒刺的舌/頭撕下一小片魚肉,品嘗那冰冷卻鮮美的滋味。隻一眨眼功夫,男孩就像一隻真正的大貓般沖了過去,動作輕/盈、敏捷且狠戾。野貓發出一聲凄厲驚恐的嘶叫,倏地跳起,然而男孩已經撈住了它的一隻前腿。它尖銳地大叫,伸出利爪拼命抓撓,但他握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扭……
男孩低頭打量着自己的獵物。這貓不算肥,但足以填飽他與他母親的肚子,還能暖一暖父親的胃,父親已經病得要死了,若是能喝上一碗熱騰騰的貓湯,說不定能活過來。他今天本想在酒館裡讨些吃的,卻被趕了出去,幸虧他眼力不錯,才能在挨一頓痛打之前從地上摸走這塊魚骨頭,如今他們一家的飯食可算是有着落啦。
“嘿,你!”一聲怒喝在巷口響起,男孩回頭看去,隻見幾個士兵站在月下,其中一個已經按住了腰側長劍,“鬼鬼祟祟的,做什麼呢!”
一定是因為那隻該死的貓,它發出叫/聲了!男孩恐懼地咒罵了一聲,提起死貓向前逃,隔着餘溫猶存的毛皮與肌肉,折斷了的貓頸骨骼分明。他想起一些民間傳說,在那些傳說中,野貓是女巫的邪/惡使者,看到這種貓會招來厄運,殺了它則會引來緻命的報複。這就是它的複仇!他殺了它,它要他的命!他忽然認定了這一點,一定是這樣的,他就是知道。
男孩拎着貓屍,瘋了一般地朝前跑,咒罵與腳步聲自身後逼來。前方就是船錨街,那裡的巷道錯綜複雜,棚戶多如鼠穴,走起來猶如迷宮,就連鬼魂都會迷路。也許貓的鬼魂、女巫的詛咒與士兵的長劍能被他一起甩開……
他轉過一個拐角,忽然停住腳步,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