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少時間了。”她平靜地想着,“必須盡快認清自我,解決這個問題,否則我即便僥幸不死,也會變成瘋/子或者傻/子。不過再撐七天應該不難。如果從阿薩神域回來之後,問題依然存在,就立刻将精神屬性提升至80點。”
李/明夜将“提升精神屬性至80點”視為最後手段,主要還是由于她切身/體會到了屬性實力超越心境修為的悲催苦果。這種悲劇在物理系角鬥/士身上并不明顯,但對于精神系角鬥/士而言,那是真的要命。值得一提的是,正因為此,物理系角鬥/士經常亡于外因,這是由于他們需要經常與各類敵人做殊死搏鬥,于生死一線間尋求“技”之突破的一點靈光;而精神系角鬥/士所需要面對的危險也并不少,許多不在其外,而在其内。鬥獸場中經常有傳言,某位強大的精神系角鬥/士冥想時突然隕落,精神世界之靜水深流、兇險莫測,由此可見一斑。
李/明夜的困境源于精神意識層面,若是她在還未将其解決之時就貿然将提升精神屬性,幾乎等同于破釜沉舟、圖窮匕見,到時候說不定就不成功便成仁了。要知道她越強大,她心中的魔障也就愈發強大,這并非比喻,而是實際,它們本身就擁有力量。屆時這種偶發性的、狂/暴迷亂的“記憶閃回”會演變成什麼樣子,恐怕隻有諸神與鬥獸場才能知道。
念及鬥獸場,李/明夜心頭忽然微微一動……然而還未等她捕捉剖析,門口傳來響動。這是靳一夢回來了。她垂下眼睫,平靜深沉如同永夜的冰冷終于融化,流/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然而這笑意轉瞬即逝。她深吸一口氣,用/力閉上眼,再睜眼時,目光雪亮鋒利,隐隐有種陰狠的瘋狂,像是被/逼到絕境的荒獸。
我真的不能這樣輕易地死去,她心想。這一路走來,連影盟的刺殺都挨過,連威壓當/世的黑魔王都殺過,最終卻輸給自己……這未免太荒謬了。
.
當靳一夢踏進廚房時,李/明夜抱着手臂坐在島台上,兩條腿一蕩一蕩,臉上表情氣鼓鼓的,身邊擺着一碗沒有加腌漬橄榄與醬汁的奶酪沙拉。
“在你出去的時候,德國魔法界成功脫離了落後的小農經濟,變成了現代化、工業化的資本主/義社/會。”李/明夜陰陽怪氣地諷刺道,“就在你進門前,五月花号魔能飛船升空,抵達火星,船長将降落地命名為普利茅斯,并屠/殺了當地火星人足足三天,總督将第三天命名為‘感恩節’,感謝偉大的魔法與強/權的魔法部成功征服了愚昧無知的火星人。他們在當地立了一批曆/史人物雕像,其中路易斯·科蒂的雕像前頭擺了個碗,碗裡是沒有加橄榄的沙拉。”
靳一夢聽得直笑,趕緊過去把人抱住親了一口,“怎麼能讓我寶貝兒吃沒有橄榄的沙拉呢?這些家夥真不地道,一個個都壞死了。”他取出一罐橄榄放到吧台上,低頭一看,那眼睛圓溜溜的可愛得要命,果斷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行了行了,橄榄來了。勞駕換個座兒,看我把有橄榄的沙拉給您變出來。”
“不換!”李/明夜坐在島台上,紋絲不動,“我的火腿呢?”
“火腿一整個的,變出來不好看,一會兒給您變到盤子裡。”靳一夢又掏出一個精工細作、剔漆盤花的大禮盒,“你剛提到的花露,真武堂那兒給出了一個系列,我挑幾個賣得好的湊了一盒小份的。你得閑就都嘗嘗看,喜歡哪個就給我說,回頭再去買。”
“哇。”李/明夜興緻勃勃地打開禮盒,一溜巴掌大的水晶玻璃瓶,裡頭花露五色缤紛,晶瑩玲珑,襯着堆雪一樣潔白柔/軟的綢緞,愈發顯得精緻可愛。她拎起一隻标有“桂花露”的小瓶,大聲宣布:“我要喝桂花酸梅湯!”
“好。”靳一夢笑着應了,這個他會做,“我還買了螃蟹。你想吃炒的還是蒸的?”
李/明夜的眼睛又是一亮。她極喜螃蟹,卻又戲劇性地痛恨生姜,方才陳英華席上的蔥姜蟹什麼都好,偏偏用的是碎姜,味道過重,令她着實是又愛又恨,很不痛快。她手臂環上靳一夢的脖子,眉開眼笑地親了他一口,“我都想吃。”
于是螃蟹便半蒸半炒,姜塊切得極大,起鍋時便直接撈出,生火腿卻切得薄如蟬翼,幾乎入口即化。奶酪沙拉鮮美可口,培根香腸卷滋味醇厚,再加一碟酸辣清新的拍黃瓜。對于佐酒小菜而言,量有些過多,不過角鬥/士都有牛一樣的胃口,這對他們來說不是困難。
值得一提的是,這其實昭示了一個比較悲慘的未來——随着等階屬性的提升,角鬥/士們最好學會某些無需進食也能獲取能量的方法,否則的話,他們遲早得淪落到就連高品質特殊食材亦無法滿足需求,不得不依靠高能營養食品(白塔有售)度日的境地。前者若是買的話實在比較貴,因為多半取材自天材地寶或是傳/奇生物/人物,至于後者嘛,貴也就罷了,關鍵是味道還非常的不咋樣……
有傳聞說,白塔議會上次開/會就是讨論高能營養食品是否需要降價,因為這些玩意兒作為日常消耗品,價/格實在是太高了,以至于鬥獸場中的角鬥/士紛紛自尋出路。有人把自己的肉/體改為機械,從今以後靠充電過日子;有人索性抛棄肉/體,以精神體的方式存在;也有人對自己進行生化/煉金改造,力求改變進食方式……“元素法/師什麼都吃”這種頗有些職業歧/視意味的傳聞就是這時候冒出來的。實際上那并不是傳聞,而是确有其事。随着境界的提升,他們與正常觀念中的“人”也會産生更大的、全方位的差距,至于進食,隻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罷了。
好在那一境界對于目前的命運團隊而言還比較遙遠,如今的他們依然能夠體會到尋常人的快樂。陳英華那瓶酒口感柔和清醇,在白酒裡味道算是不錯,至少好入口。二人都不會品酒,也就一邊喝着,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此時此刻,氣氛正好,酒菜惬意,落地窗外陽光/明媚,花園裡草木蔥茏……作為曆練中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他們人貴事忙,聚少離多,已經許久沒有如此溫馨悠閑的時候了。
“以後打工歸打工,活兒得挑一挑,像阿斯特羅這回的工作可别接了。”靳一夢拎着酒杯抱怨。酒過三巡,他還不至于醉,話卻是不由多了起來,“每天都累得要死,這也就算了,工作嘛!哪有工作能開心的呢?老闆花錢就是買開心的,他開心了,咱們當然就不開心了。關鍵是這個老闆地不地道……”
“挺地道啊,他出價挺高的。”李/明夜笑着說道。她饒有興緻地打量靳一夢,由于酒精的緣故,他有些臉紅,這委實是難得一見。
“他地道個屁。”靳一夢撇撇嘴,“反正……反正你離他遠點。”
“我離他夠遠的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在出差。那些該死的壁爐,陳年積灰的抽水馬桶,有一個還壞了,空間法陣缺了一角,那玩意兒能把人抽到新幾内亞土人的篝火裡……我走之前真應該讓綜合事務辦公室多出點考核指标,把飛路網辦公室那些混吃等死的白/癡好好罰一通……”
靳一夢打斷了她叽叽咕咕的抱怨,“你離他遠點。”他輕聲說道,“阿斯特羅這個人……影盟要殺你,他早就知道。”
“嗯?”李/明夜詫異地挑挑眉。
“我猜的,不過應該沒錯。你走之後,我跟他吵了一架。一開始是在做戲,結果他說你是被我害死的……我聽不得這種話,後來話趕話就真吵起來了,他漏了點口風。”靳一夢眼裡帶着三分酒意,然而卻亮得驚人,清/醒得無與倫比,依稀有一絲殺意,“雜/種。”
李/明夜“哦”了一聲,不甚在意的樣子:“沒說開吧?”
“沒有。”
“沒說開就好。”李/明夜略一回憶結盟時的情景,大緻能猜到來龍去脈,“沒有必要為這種事生氣。利/用總是相互的,他利/用我對付福克斯和斯克芬奇,我同樣也可以利/用這件事介入堡壘内鬥。如果沒有報仇這個借口,場情局哪裡肯默認我幫阿斯特羅?他們要麼和我做切割,要麼就給點補償息事甯人。我們不能失去場情局,但單靠一個場情局,我們就是一輩子給人打小工的命。”
——角鬥士在鬥獸場中的一切,都是從給人打工開始的。比如若是場情局的孔雀計劃将魔戒大/陸索倫大君的黑/暗王國打下來,轉化為自身的奴/隸階資源點,這種大項目極為繁瑣,有領頭有管理有分項有打雜,有前期基礎有中期業/務有後期維護,每一種都可以單獨列為一個項目。可想而知,場情局肯定不可能全部自主經營,而是會提前做好項目計劃,把一些小項目分出去,像這種時候,場情局的外協團隊就能派上用場了。當然有時候外協也不夠數,甚至加上固定長期外包也不夠——比如場情局有可能同時需要魔戒宇宙黑/暗王國與黑夜傳說宇宙奧匈帝/國兩大資源點——那麼場情局就會在鬥獸場裡打廣告,搞個類似投标會之類的玩意兒。到時候肯定一堆大小組/織團隊聞風而動,洶湧而來,場情局招牌挂在那兒,這些項目指定靠譜。這就是組/織的用處所在,它能夠最大限度地整合資源。
不過在此之前,場情局肯定會找李/明夜一趟:科蒂女士,聽說您在黑夜宇宙有點關系,開個價吧?您要嫌難度低收益不夠,那您就當個專/家,場外支援一下就行,對了,你們團隊那資源點維護我們包了!李/明夜聽了以後挺開心,開始商量合作細節,她不用自己找/人維護資源點,還額外有得賺。孔雀也挺開心,這個大項目是他主持,完成了他也加業績,到時候他攜此業績升階,那是妥妥的資源傾斜。諸多外包分包更開心,場情局出手大方,曆練裡又抱着場情局大/腿賺了一筆,還積累了經驗,下次投标會更有競争力了。當然最開心的還是主要業/務團隊——可能是孔雀的副手或低階心腹——這資源點可是在他們團隊名下的,這業績加的海了去了,另外還有各種收益入賬,到時候頂上的人一升,他們就是妥妥的負責人。
有鑒于此,不難想象,鬥獸場中許多團隊組/織——不論他們自己是否有/意識到——都或多或少地給十大組/織打過工,或是緻力于給十大組/織長期打工。其中有些團隊或許有類似于靳一夢的戰争機器,或許有類似于李/明夜的管理人才,或許有的團隊特别幸/運,能兩者兼得……但李/明夜跟他們比起來,有個特别的優勢。她的渠道和客戶不一樣。
普通團隊與組/織,何德何能插手十大組/織的曆練項目,乃至于内部負責人更替?他們既沒這個資本,又沒這個渠道。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阿斯特羅實在是個優質客戶,他夠聰明,出手也很大方,與十大組/織以及一些極具潛力的團隊組/織都有頗為良好的關系,像這種客戶,跑了一個就難抓下一個了。隻要把這個客戶做成了,那真是現成的又一張蜘蛛網。别的不說,投标會肯定是不用再跑,她也可以開始考慮渠道販賣、中間業/務、擴招團隊、建立組/織、自己招标、一次曆練一個資源點這類在普通角鬥/士看來幾可稱為天荒夜譚的美事了。
除此之外,李/明夜一心想要擴展平台渠道,還有另一個非常令人郁悶的原因——作為十大組/織之一,場情局竟然沒有聖主鎮場子,偏偏她又被一張無主之座選中……現實如此悲催,她不得不為自己多找幾條通/天路。
十大組/織之中,她比較看重堡壘、至高榮耀與晨星,這三個組/織的聖主都是那種真正活過了萬/古的老怪物,皆是與先代覺者同時期的大人物。可惜她在至高榮耀與晨星雖有認識的人,卻多是外協分包一類,而且委實都不怎麼熟(哈拉爾德還跟她有點小仇),不過酒肉交情。當然李/明夜也無所謂。衆所周知的一件事,人越強大熟人就越多,根據她的成長速度,想必鬥獸場裡很快就會遍地熟人了。
李/明夜想了想,還是慢慢地将自己的構思分階段說給靳一夢聽,後者聽着聽着,眼神慢慢就變了。他盯着李/明夜看了許久,方用一種緩慢的、歎息般的語氣念了一聲她的名字:“李/明夜……”
“怎麼?”李/明夜問道,“哪裡不對麼?”她笑了一下,“這是初步計劃,或者說……呃,戰略?其實我沒當過老闆,這種事情并不是很擅長,如果你覺得哪裡不對,可以告訴我。”她很謙虛。
靳一夢思索了一下,笑了。他喝了一杯酒,道:“沒什麼不對,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吧……沒必要摳得太細,我們架子小,鋪開做的時候怎麼樣都挺方便。”他略一停頓,又道:“不過……如果按照你這個構思,以後曆練的時候,咱倆可能都得分開了。”他坐直了身/子。
“你不願意?”
“廢話。”
“其實我也不願意。”李/明夜的語氣中多了一絲謹慎的意味。或許是她的錯覺,空氣中的某些東西改變了,氣氛像是暴風雨前的雲層,安靜卻壓抑,充滿滋滋作響的電荷,“所以我們需要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那種如你我一樣能夠筚路藍縷,獨/立探索的人。他可以像我一樣,能夠有效地做好後整個封地的管理工作,或是初次進入哈利波特宇宙就能探索到複活石;他可以像你一樣,赢下索斯/諾克城,赢下長峽之喉,赢下統/一戰争……”
“——而在找到這種人之前,我們得分開。”靳一夢總結道。他琥珀色的眼睛盯住李/明夜,在清澈透亮的陽光下,瞳色異常淺淡,像是獸類……是雨林裡最緻命的那一種。“你到底什麼意思?”
一次失敗的試探,他真的太警惕了,李/明夜心想。親愛的,如果隻是分開曆練就讓你如此無法接受,要是我死了,你會變成什麼樣子?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繼而猛地一怔。
靳一夢是那種罕見的、幾乎完全能控/制微表情的人,所以李/明夜很少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可是此刻,或許是飲酒後喪失了些許自/制力的緣故,他的神情中,除了憤怒之外……“你在害怕?”她難掩驚訝,不由伸出手撫上他的臉。他閉上眼,似乎在感受她的觸/碰,又似乎在壓抑某些情緒。過了片刻,他擡起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李/明夜盡可能放柔了嗓音,“哥,我剛才的話……”她沒能把話說完。手腕上忽然一緊,一股無可抵禦的大力傳來。靳一夢将她拽到自己跟前,握住她的後頸,重重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