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雖然距離太遠,且等階有差,但靳一夢到底是靳一夢。他确實看不見他,卻并不意味着他打不着他!
靳一夢落地時感覺背後一片火燒火燎的疼,亦品到了喉間泛上的些許腥甜,耳麥裡一片滋滋雜音。他的裝備并不擅長抵禦能量攻擊,剛才的爆/炸餘波還是讓他——或許還有他的設備——受了些傷。他的目光平靜依舊,卻更加警惕,正準備應對來自敵人的後續攻擊,忽然系統提示響起,提醒他已經遠距離拾取了一個遺産之箱。
靳一夢不由一怔,瞬間将自己的私人儲物空間查看過一遍,發現多了一個C級遺産之箱。他眨眨眼,難得有些疑惑。
——中了?當然靳一夢對這個結果其實并不算太意外。剛才那一槍與其說是射術,不如說是數學,而靳一夢的數學一向很好。他隻不過意外于對方竟然沒有躲開罷了。
但是,死了?
C級?
開什麼玩笑!
C級遺産之箱,這是什麼概念?這意味着對方最多是個頂級精英,絕對不可能超過一階傳/奇!要是靳一夢再強點,這個箱子說不定根本就爆不出來,鬥獸場最多也就打發他點錢。
區區一個頂級精英,攻擊餘波就能把他打成這樣?靳一夢雖然承認自己并不經打,卻不相信自己的防禦屬性弱到這種程度。剛才那光矛絕非對方殺招,但他中一次就是瀕死,如果正中要害,絕對直接秒殺。純能量攻擊并不是什麼爛大街的能力,更何況剛才那光矛威力之大、距離之遠,如果不是來自至少三階的傳/奇,那就算他這麼多次曆練白幹。
除非……
“不完整擊殺?”靳一夢心頭掠過一個想法。他略一猶豫,還是向敵人所在之處迅速趕去。風雪交加,冰寒刺骨,視野裡一片霧蒙蒙、藍澄澄的茫然景象,依稀間,他瞥見隐約的一點黃/色。
橙黃/色的能量團逐漸有了輪廓,勾勒出一個高大的、屹立的人形。這一刹那,靳一夢感到一股強大到可怕的氣息撲面而來,驚得他眉頭一跳。眼前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拔地而起、直/插雲端的高山——可惜這高山卻一片荒蕪,唯有岩石枯土而已,滿是衰敗死意。這種感覺倒是有些似曾相識,令他想起自己曾經面對過的喪屍,隻不過二者給他的壓/迫感卻是天差地别,即使他當時尚且弱小。被一塊巨石砸死是死,被一座山壓死也是死,但這二者終究是不同的。
靳一夢雖然有驚怖之感,卻沒有感覺到敵意,他微一沉吟,本着對鬥獸場的信任,還是開着“子彈時間”繼續前行。很快他就意識到,對方不僅早已死去,而且應該已經死了很久了。
這個認知源于對方身上的铠甲。那是一套兼具實用與美觀的铠甲,頭盔形如牛頭,粗/粗看去,精美絕倫,霸氣四溢。可惜仔細一看,坑坑窪窪,破破爛爛,色澤暗淡,靈性全無,滿是塵埃彌漫的枯朽氣息。反倒是自盔甲間露/出的些許肉/身,仍然是肌膚鮮活,氣血旺/盛,每一絲肌肉都蘊含有爆/炸般的力量,一如生時。
可以想象,那些铠甲應該都是非常高階的裝備,而且此地并無微生物作祟,甚至由于太冷的緣故,空氣裡恐怕連水都沒有,那些铠甲更無鏽蝕之患(其實靳一夢也并不确定鑄造铠甲的是金屬)。如果不是過于漫長的時間,這副铠甲何至于此?
可是,這“過于漫長的時間”究竟是多久?幾十年,幾百年,幾千年?
總不會有——靳一夢想起阿斯特羅所言——總不會有幾十萬年吧?
靳一夢這時已經看見了自己所造成的傷口,那一槍正中肚腹。即使他沒有開啟特效,但以魔槍·滅絕的威能,彈頭也不過是堪堪入肉,對方的肉/體之強悍可見一斑。這家夥甚至沒有倒!
靳一夢稍一猶豫,俯身抓起一團凍土,朝對方頭臉擲去。隻聽“噗”的一聲,硬扛重狙子彈仍舊屹立不倒的軀體往後一仰,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倒下了。靳一夢頓時再無顧忌,敵人很顯然已經死得不能再死,連行屍走肉都不是。不然就憑這貨一隻手就能捏死自己的力量,就算不躲也會直接暴起,何必裝死騙人?
他便直接走了過去,低頭打量。方才那團凍土擊開了頭盔的面罩,他意外地發現,對方的面容竟然老邁不堪、皺紋叢生,以人類觀念來看,俨然是一名至少八/九十歲的老者。這名老者形似人類,但體型高大魁梧,足有三米多的身高,耳朵卻又頗尖,仿佛精靈……準确來說,這名老者的耳朵跟融合了暗夜精靈血脈的靳一夢極其相似。
靳一夢盯着這名老者端詳了片刻,對方的面容幾乎可以稱得上安詳,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暴起打人的樣子。“阿彌陀佛,得罪了。”他念了一句,接着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對方給扒光了。
靳一夢很快就确認,這确實是個又高又壯的、完全死透了的老頭兒。阿斯加德人的平均身高靳一夢是不太知道的,根據小道消息,應該跟普通人差距不大,構造也差不多,不過這老頭兒似乎有異族的血統。老者身上沒有任何緻命傷,可能是老死的。唯一不同于死人的是,這老頭兒身/體溫熱,皮膚仍然富有彈/性,肌肉堅/硬如同鋼鐵,兼具有氣血旺/盛的生機與衰敗枯朽的死意。其實對于角鬥/士而言,這種情況倒也并不算太奇怪,常現于肉/身強大的高階傳/奇生物,這種傳/奇生物的屍身通常很難腐爛,死後很久仍然鮮活如生,有的甚至還存在呼吸脈搏(前提是活着時就有)。實在是這名老者的肉/體極度強悍,精華自生,生息穩固,體/内自成循環,連天地都難以掠取。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來形容,或許有些不太恰當,卻也能描述一二。
當然了,說是難以掠取,卻并不意味着老天爺真就拿這種家夥沒辦法了,否則這名老者合該長生不老才是,何苦生出一臉的斑點褶子?需知不論是生靈還是死物,隻要存在于天地之間,就必然有物體運/動、能量交換這一過程,而這其中必然存在損耗,再如何修/煉肉/體、鍛造靈魂,也不過是減小損耗比例,或是增加能量總量而已。
簡單來說,長生易得,不老難尋,不死更是難上加難。這世上最無情是時間,肉/體會老,靈魂也會老,生物會老,死靈也會老,就連天地宇宙都有老朽之日。等老到一定程度,自然還是要死的。目前已知不老的隻有兩類事物,一類是本質極高,将自身升華為萬千世界恒定規則之“存在”,比如高等神魔之屬;另一類是借白塔的光,狀态固化,身成法則的角鬥/士。當然哈拉爾德這種除外,他的衰老是他為獲得力量所付出的代價,而且他的衰老狀态也已經固化,隻要不繼續作死,他就不會再老了。
綜合角鬥/士的見識,靳一夢不難看出這名老者之所以會看上去鮮活如生,強大依舊,卻給他一種喪屍般空洞腐朽的感覺,很可能是跟普通人颠倒過來,乃是靈魂修為跟不上這一身強悍絕倫的肉/體,是以靈魂逝去,煙消雲散,唯有肉/身長存,死而不朽。可是這樣問題就來了。
剛才操控這具身/體對他施展光矛之術、約等于頂級精英擊殺難度、被他一顆C級破魔彈直/接/幹掉的,究竟是什麼玩意兒?屍妖?屍魔?阿斯加德版生化病毒?總不會是本尊靈/體吧?他剛才那一槍也不是靈魂類攻擊啊?
靳一夢發現自己的見識還是不夠多,又或者,他的見識有些太多了,因此才思路繁雜,全無頭緒。他搖搖頭,索性不再亂想,不過與此同時,他也松了一口氣。
從目前情況來看,此物雖有肉/體附帶的些許神通,卻并無太多靈智,就連感知危險這一牲/畜都有的靈性/行/為恐怕都不具備,否則坐擁如此強悍之肉/身,何至于被他一槍幹/死。既然對方如此之蠢,并且就連如此之蠢的家夥都能在此地閑逛如此之久,那他多少有些放心了。
靳一夢一邊這麼想着,一邊手上一抓,就将這具強大的屍體塞/入了私人儲物空間,連地上的裝備碎片都不放過。不出他意料,由于歸屬權存在争議,這些東西都帶不出本宇宙,無法交給鬥獸場制/作裝備道具,不過這也無所謂,因為這并不妨礙他讓文森特直接在屍體上砍兩刀。況且那被他一槍幹掉的蠢物之所以能在此地無憂無慮地閑逛,除去此地安全之外還有種種可能,其中之一就是這蠢物竟然拜了個罩得住的牛逼大哥……既然如此,還是毀屍滅迹為宜。
然而等靳一夢剛一擡頭,頓時渾身僵住,一股寒意從心底升騰起來,徹底凍結了他所有的動作。
狂風如刀,暴雪如幕。靳一夢左眼是一片灰蒙蒙的白,右眼是一片冰冷冷的藍,漫天飛雪是天然的屏障與防紅/外屏/蔽。但是靳一夢相信自己的眼力,足以捕捉和定格所有稍縱即逝的畫面,甚至是那些畫面所留下的痕迹。驚鴻一瞥間,猶如浮光掠影,就在不遠處,熱能模式的防風鏡依稀勾勒出些許熾/熱金橙,而且……還是三個。
以靳一夢如今的感知,竟然都完全無法察覺對方的接近!直到他看見它們的那一刻,仿佛一層無形的隔膜被揭開,巨大的壓/迫感才鋪天蓋般傳來。如泰山壓頂,如星辰墜空,有如實質一般磅礴且沉重,直壓得他四肢麻痹,幾乎動彈不得,連呼吸思維都仿佛一同陷入停滞。
這就是高階傳/奇的威壓!
心靈識海之中,恐懼驚怖如浪潮般湧起,完全不受理智掌控。然而,就仿佛否極泰來一般,靳一夢忽然徹底地冷靜了下來,這時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是有一線生機的。
與方才那名未打照面就痛下殺手的活屍相比,眼前這三個家夥不知出于何種緣故,竟然沒有動手……
他們想活捉他?
他們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惡劣的條件催生殘酷的生靈,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不外如是。靳一夢并不認同自己的存活是由于對方有多溫良恭儉讓,而是對方必然有所圖謀,而在他們的圖謀中,自己活着對他們更有好處。
就在此時,那三道金黃人形突然止步。“請尊駕移步一叙。”一個滄桑而宏大的聲音穿透狂風暴雪,直接響在靳一夢耳邊,亦是直接響在靳一夢心裡。
說話的人似乎是一名老年男性,其措辭極有禮貌,所使用的乃是一種靳一夢從未聽過的,詩歌般極富韻/律、抑揚頓挫的語言。老人每說出一字,音調每一轉折,所洩/露/出的強大氣息都激起靳一夢身心一陣戰栗。這倒不是他真就如此膽小,隻是生靈在面對比自己強大得多、以至于毫無還手之力的存在時,自然萌生的本能恐懼。
于是靳一夢隻能苦笑:“勞三位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