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夜抱住手臂重重“哼”了一聲。
靳一夢擡眸看她一眼,忍不住又笑了。李/明夜氣呼呼地瞪他,手臂抱得更緊,更加大聲地“哼”了一下。他趕緊清清嗓子調整表情,作懵懂無知狀誠懇提問:“哎呀,這幫家夥怎麼啦,為啥太平日子不過,到處拱火打仗啊?”
李/明夜被他逗得噗嗤一樂,“好啦,就是因為白塔拍賣會。”
“哦!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靳一夢恍然大悟。這時他正好洗完一顆極大的櫻桃,遂甩了甩水,直接喂給李/明夜,“來,啊,張嘴。你剛做完手術,這個補血的。”
李/明夜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這個才是補血的。”她一邊咀嚼櫻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C級宇宙的時間流速比較慢,比率是……最快也就150:1那樣,會有一定浮動,C級宇宙的7天約等于我們這裡一小時。時差還是挺大的,我們像之前阿斯特羅那樣待一年都沒問題。”她随手抽/了張紙巾吐出櫻桃核,又道:“雖然我一直感覺,白塔拍賣會的‘不定期舉辦’實在是有點怪,而且拿到台面上賣的都不會是什麼頂級貨色,但對我們而言絕對是綽綽有餘了。我要賺/錢!”她雙手合/十,一臉憧憬,“希望這次他們會把TeV加速器這類東西拿出來便宜賣……好吧,我肯定還是買不起,就算買來了也用不起。”
“TeV加速器?那是什麼?”靳一夢疑惑問道。
“這個說來話長……你真的想聽嗎?”
“不想。”靳一夢斷然回答,“我隻想知道究竟有多貴。”
“很貴,天價,沒有市價,因為此類物品沒有成交記錄。這類物品隻有十大組/織與略遜色于這一級别的組/織才買得起,或者有購置的必要,因為這需要大手筆投資,他們必須去曆練宇宙中扶持出一個科技水準至少達到中等,微觀物質探索程度達到原子的科技強國,并将其收/容為資源點。雖然在整個多元宇宙層次上來看,它已經過時了,不過依然能發揮出強大的作用。”李/明夜越解釋越激動,語速越來越快,眼眸亮得狂/熱,“我就這麼說吧。複活石厲害嗎?48小時一次原地複活很爽吧?有了這個我就有可能批量制/造它。‘歸墟’無法法則化,是不是哪裡沒推衍到位,哪些規則我沒理解透徹,哪些細微規律我沒能掌握?有了這個,我或許能親眼看一看我的‘歸墟’在微觀層面上的運行,對所有問題逐一分析,當然前提是我去阿斯加德偷一台能夠做模型演算的計算機……算了,這個例子隻是我随口說說。該死的覺者!渾洞對撞機都搞不定……渾洞對撞機……”她大叫一聲,整個人趴到島台上,“我真的好想弄一台來,可是它真的好貴啊!”
靳一夢一看她那毛/茸/茸的小腦袋離得這麼近,忍不住又給她喂了一顆櫻桃,順手摸了摸她的頭,“慢慢來吧。”他說道,“反正高等科技強國我們已經有了,隻是還不是資源點而已。而且我一直感覺,咱們這次阿斯加德曆練對我們各方面的提升都有些太快了,還是先緩下來消化消化比較好。”
“我不要!”李/明夜果斷不服,“憑什麼呀,那些曆練宇宙裡的土著科學家,一個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們綁一起我一拳能打死一百個。他們不是也一樣在研究超出自身境界的知識麼?”
“因為人家追求的是了解,他們研究的是理論,至于該怎麼實際運用,那都是别人的事,無數的人,無數的領域,無數的産業,而你追求的是徹底掌握和實際運用。不過咱們跟那些文人不一樣,咱們本來就是幹這個的,這沒什麼。”靳一夢又摸了摸她的頭,“但你這丫頭有個毛病,一看到啥知識你不懂的,啥東西用不明白的,你就開始急了,太急于求成。其實照我來看,那些東西你鬧不明白也挺正常,因為它壓根就不是你現在能真正掌握的。你現在有基礎,已經走得比其他人更快也更順了,等你到了那個境界,說不定自然而然就懂了,壓根都不用再學。”
李/明夜瞪着他,想了想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隻能無/理/取/鬧:“我看你就是不想讓我買渾洞對撞機!”她氣呼呼地宣布,“我不理你了,我不想跟你說話,我不高興了!”
啊這……
靳一夢左右看看,發現也沒個啥糖果,隻能又遞一顆櫻桃到李/明夜嘴邊。她果斷一扭頭,把臉朝向另一邊。不吃!
“生氣啦?”
李/明夜叫得很大聲:“生氣了!”
“不是不理我嗎?”靳一夢逗她。
李/明夜立刻不說話了。靳一夢忍住笑走到她身後,俯身靠在島台上,貼到她耳邊輕聲問:“真不理我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深深呼吸,這一次他确定了那一絲隐約的香氣,更想起香氣代/表的那個人。
沉木的古雅,鸢尾的馥郁,加一點點清淡的甜,阿斯特羅在出席比較正式的場合時會噴一些香水,而且近期品味相當固定。好在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他眼眸沉了沉,伸臂圈過去,再次将那顆櫻桃遞到她嘴邊。李/明夜果斷堅決地又是一扭臉……他低下頭,恰恰好吻住她。
這個吻綿長、溫柔而深入,像巧克力一樣在二人唇齒間融化,佐以榛果般爽脆可口的細語調笑,惬意得令人沉醉。半晌二人分開,他輕輕蹭了蹭她的鼻尖,戲谑笑道:“不生氣了?”
“也許吧。”李/明夜笑嘻嘻地回答。
“這意思我晚上得加把勁兒,對吧?”靳一夢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行了,把鞋脫了,洗個澡換身衣服,你這身上濕/漉/漉的……我這兒魚快腌好了,給你做你嚷嚷了好幾天的烤魚。”
李/明夜摸了摸頭發。剛才為封□□魔傾盡全力,以至于體表領域不存,頭發衣服确實濕/了一片。她便“哦”了一聲,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咯噔咯噔跑去洗澡。中途靳一夢進來上了一次廁所,等她走出淋浴間,發現他順手将她換下的衣服拿走了。
李/明夜也沒在意,套/上浴衣走出盥洗室,室内已經充溢着濃墨重彩的烤魚香氣。她咯噔咯噔沖進廚房,隻見餐桌上已經極為豐盛,當中是一大盆香辣十三香烤魚,湯汁濃厚,料堆如山,香氣四溢,鎮/壓全場。除烤魚之外,還有一道手撕包菜,一盤小炒牛肉,再加二十來個撬開的新鮮生蚝,并兩大碗雪白晶瑩的米飯。靳一夢正坐在桌邊,望着落地窗走神,窗外秋光燦爛,陽光溫柔如水,洋洋灑灑落了他滿身。
李/明夜忽然一愣。那是太久沒有出現在他身上的一種氣質,冷漠而倦怠,仿佛對整個世界無/動/于/衷,眼睛裡有冰與歲月築成的牆。他獨自坐在那裡,面前是一桌豐盛溫暖的人間煙火,于是愈發顯得孤絕。
“哥,怎麼了?”她發問,不由自主放柔了聲音。
“沒什麼。”靳一夢像是突然回神,對她溫柔地笑笑,“我在想弗蘭克的事情。”
“他來過了吧,我看到茶幾上有兩個杯子。”李/明夜坐到他身邊,執起他的手,貼到唇邊輕輕一吻,“你們談得怎麼樣?”
“他還在猶豫。”靳一夢沉吟片刻,“其實我也在猶豫。你也知道,半獸人的平均水準也就那樣,種/族整個局限在那裡,可塑性和成長性都一般,至于他團隊裡頭那幾個半獸人吧,又全都一般般,忠心什麼的都不欠缺,就沒一個是可塑之才。他當初接手他那個團隊,是因為弱小時被前任團長救過,就用家族榮譽發誓要償還恩情……唉,貴/族的那一套,家族榮譽比什麼都大,最後就接了個包袱。”
“你不能把什麼人都跟咱們比呀,要知道就連傑森都差你一截呢。”李/明夜說得很實在,這裡有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并不是誰都能撈到文森特、陳英華之流當團員的。弗蘭克的團員固然是菜了些,實際也就是鬥獸場芸芸衆生普羅大衆水平,“我記得你之前還嫌棄岡恩來着?後來你們不是處挺好的嘛。”
“岡恩腦子太木,膽子又小,拘泥教/條,墨守成規,天賦……也就蠻去。不過他的優點也很明顯,做事夠細,認真負責,在自己領域内很少犯錯,就是沒什麼太強的自我意識與拼搏精神,需要有人推着走。這種人如果沒有機遇,成不了什麼氣候。”靳一夢的評價客觀得堪稱無情,随即話鋒一轉,“所以他遇上我了,我就是他的機遇,而且我跟弗蘭克不大一樣。我是推着岡恩不斷往外走,不能一下把他丢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也不讓他老站在原地,弗蘭克是被一個大包袱拴在原地動不了,推都推不動。”他又停頓了一下,“再有呢,你也知道弗蘭克是個貴/族,要他向我們效忠,這實在有點難為他了。”
“我不需要他屈膝。”李/明夜說道,“而且我記得我之前說的是同盟……”
“在他看來都一樣。如果真是同盟的話……難道你想跟他一塊兒背那個包袱麼?我甯可隻要他一個。”靳一夢撇撇嘴,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接着卻又歎了口氣,“其實他也動心了,就是面子上過不去,又被絆着走不開。正好咱家資源點那邊,匈牙利跟長峽又打起來了,我就跟他談了一下資源點維護的事兒。先這樣吧!他需要時間。”
李/明夜瞅了他一會兒,心情頗有些複雜。其實靳一夢說的她未必不知道。弗蘭克的團隊一直在各種古代魔幻宇/宙/曆練,團隊除了弗蘭克以外水平都不咋樣。這些在靳一夢看來是局限,在李/明夜看來,卻正是促使她選擇弗蘭克的原因。
一方面,弗蘭克本身實力不錯,關鍵是管理能力很強,李/明夜在卡洛城那段時間堪稱焦頭爛額,最後還被人鑽空子險些弄出一場叛亂,這固然有種種客觀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她經驗不足能力有限,可這些在約克伯爵眼中壓根就不是個事兒,都是些人家打從剛出娘胎就開始學習的老本行;另一方面,弗蘭克本身頗有野心,卻受限于團員實在帶不動,很少挑戰高危任務,換而言之,就是他曆練以穩為主,很少去作死,野心也不得不收斂,這一點她早已通/過跟過團的陳柏了解得十分透徹了。至于這兩方面在靳李眼中截然不同,是因為李/明夜想要現在就開始為未來發展鋪路,細化分工構建框架雛形——簡單來講,雖然她口/中說的是尋求同盟,實際她更想看到一個能夠在古代魔幻宇宙為她提/供種種幫助,并且還能幫她維護這一類資源點的專/業工具團隊——而靳一夢,則是真正關心弗蘭克本人的發展。值得一提的是,或許是這個緣故,素來驕傲護短的約克伯爵并沒有跟靳一夢不歡而散,而是決定回家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李/明夜在心裡頗為郁悶地歎了口氣。以靳一夢能把石頭說開花的口才,她很清楚自己看好的工具團隊有大概率是飛了。不過這也沒什麼,工具團隊可以再找,大不了事到臨頭去招分包,隻是或許不那麼好用而已。
“先吃飯吧。”靳一夢将飯碗餐具挪到她面前,又給她開了一瓶阿斯加德蜜酒,“現在這些事都不急,先把阿斯特羅這個項目做完再說。”
“資源點維護協議出來了嗎?”李/明夜問道。
靳一夢想了想,“這得等他去跟場情局簽第三方,應該明天就能出來。”
二人一邊閑聊一邊用餐。食物一如既往的美味,符合靳一夢一貫的水準,氣氛則是溫馨平靜,不過李/明夜總感覺哪裡不對。她不動聲色,默默在心裡思考,從她進門起的第一個秒鐘開始,每個場景逐幀定格,篩選解析……
忽然她頓住了,筷子停在一塊牛肉上。
“哥,”李/明夜笑道,“我突然感覺這次少了點什麼。”
“唔?”
“你的例行審訊呢?”李/明夜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每次我跟阿斯特羅碰面之後,你都會用各種方式詢問我跟他的談話内容,不定期,為了看我會不會前後矛盾,在德國那陣你更誇張,直接往我這裡派人……這一次你怎麼不問了?”她微微眯起眼,“說起這個,我那件奧丁同款的海德倫毛鬥篷會縮水,你不會拿去洗衣機裡洗了吧?”
靳一夢的動作停下了。他看了她一會兒,将筷子擱到桌面上,輕輕的一聲脆響。他的表情與眼神都極為平靜,就連心跳也是。他隻是看着她,神情沉默。
“哥。”李/明夜也将筷子放下了,“我記得我們讨論過這類問題,我告訴過你,我對你的控/制欲并不反感,這是實話。我隻是覺得你該提前跟我說一聲。就像你說的,一切都能商量,如果我哪裡做得不好,讓你沒有安全感,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那你就現在說說吧。”他打斷她,“你們都聊什麼了?”
李/明夜歎了口氣,“不過是巫師之間關于‘真/實’這一概念的讨論。物質與本質,外物與自我……一些概念上的東西。”她停頓了一下,無奈地笑了笑,“哥,其實你搞這一套真沒必要,一些事情我不告訴你,隻是如果告訴你了你又幫不上忙,隻能幹着急。”
“哦。”靳一夢語氣淡淡,“你遇到事兒,全天下就他阿斯特羅幫得上忙?行,我知道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明夜斟酌了一下用詞,“當然這确實需要一些信任程度,至少要熟悉的人來做,畢竟暫時封印精神系修行産生的心魔——”涉及潛意識層面,如果信任度不夠會産生巨大的抵觸力量。李/明夜沒能把話說完。靳一夢聽到這裡,瞳孔瞬間收縮,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心魔?”他的聲音也跟着大了起來,“你怎麼會有心魔?”
——由于李/明夜的緣故,靳一夢相當主動地通/過各種渠道了解過大量精神修行者的資料,對心魔這一概念自然一清二楚。世有酒色财氣,人有七情六欲,修行中/出現各種雜念是相當正常的事,但不是所有私心雜念都有資格被稱為“心魔”的,絕大部分人一輩子也就那點兒小煩惱,比如工/資太少房/價太高環境太卷一類,連所謂“執念”都夠不上。按照普遍情況來看,想要心有執念,那不僅得是個比較強的精神系修行者,并且至少要死一個老婆,若是換個心大的,說不定死上全/家都不夠。家庭雖然重要,但它畢竟隻是人生中的一部分,生命中空缺一塊,自有其它部分來填補。就像傷口總會随時間愈合。
——但如果傷口太大呢?
——人所感受到的世界,有天地,有自然,有親人亦有朋友,有工作加班有賬單保險,或許還有貼心的愛人與乖/巧的孩子。人生于天地間,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如果這一切,所有的一切,人能感受到的所有,皆是徹底崩塌失去,以至于無物可以填補,連執念都無法承載。當/世界原本所在的位置,隻留下無垠的荒蕪與空虛……心魔,就于此刻誕生了。
靳一夢一念至此,再一想起鬥獸場中流傳的種種小道消息,心魔雖然極為個人化且相當私/密,卻大多與“自我”有關,大概也就悟了。他松開李/明夜的手腕,先是深呼吸冷靜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夠,索性把她整個人拉到懷裡結結實實地抱住。過了半晌,他終于開口:“阿斯特羅給你弄的怎麼樣?能管用多久?”
“這個不一定,我無法給出具體時限……精神力封印可以加固,我現在也可以使用阿斯加德冥想術梳理心緒,我會盡可能保持平和快樂的心境,這對抑制心魔也能起到一定作用。不過這種東西隻能直面,不能逃避,時間越久它就越發壯/大,等它超過我與阿斯特羅的極限……”李/明夜感覺他手臂一緊,趕緊把下半句吞到肚子裡,接着用安撫的語氣說道:“這一次封印管用四五個月還是沒問題的,四五個月後阿斯特羅肯定比現在強啦,到時候一樣能把它封住,這樣來算,說不定還有一兩年呢。反正這一次非常順利,你要不信等會兒自己去看。”
“嗯。嗯?看什麼?”
“你不是……”李/明夜說到這裡,忽然詭異地停頓了一下,一把将他的腦袋從自己懷裡薅起來,“你沒裝?”
“裝什麼?”靳一夢的語氣相當迷惑。
“鬼知道是什麼!”李/明夜抓狂了,“監控器,針/孔攝像頭,竊/聽器!老天,我他/媽/的,奧丁該死,我怎麼會——就這種低級伎倆!”
靳一夢搖搖頭,沉痛說道:“就這種低級伎倆,居然能把你騙到……你究竟有多不相信我?”
那是因為你絕對做得出來!李/明夜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從他手臂間掙脫出來,還順便踩了他一腳。她把自己的碗筷挪到桌上離他最遠的地方,氣鼓鼓地坐下繼續吃飯,運筷如飛,咀嚼極狠。
“寶貝兒啊。”
李/明夜對他翻了個白眼。
“寶貝兒?”靳一夢等了片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連白眼都沒有。他極其憂傷地歎氣:“又不理我了。”
李/明夜看都不看他,夾了一塊最大的牛肉就要往嘴裡塞。
“這是姜。”
李/明夜一愣,再一看,“你放/屁,明明是牛肉!”
“哎,我放/屁。”靳一夢笑了,“非得這樣才理我啊?那我再放一個試試。”
李/明夜手腕一抖,那塊牛肉頓時飛出去,橫跨整張餐桌直沖靳一夢面門。靳一夢擡起筷子準确夾/住,一臉受寵若驚的谄媚之色:“謝美/女的賞,小的争取下回給您放個更大的。”
李/明夜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噗嗤一樂,“你呀……”她笑着搖搖頭,“算了,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