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7第九章

得益于斯塔達夫卡奧斯星球的防空系統已經集體倒戈，陳英華、文森特與李/明夜所乘坐的中型空天戰鬥機順順當當地降落在地。這時是傍晚，天邊金烏低垂，恒星隻留下一圈淡如暗影的輪廓。

在這個季節，斯塔達夫卡奧斯的夜晚很長，如果按照科洛桑時間來算，此地不過下午三四點，氣溫已經逼近-10℃。他們降落的地方有一個稀奇古怪的名字，以自/由星域通用語翻譯，是為“不凍之海”——一片廣袤無際的紅色大海。海水是紅色的，灘塗也是紅色的，暗沉如血，沿海岩石像大地凝結的痂。赤紅與深褐的蓬蓬亂草是唯一的植物，一片接一片，在灘塗與岩石間肆意生長，迎着燃/燒的晚霞與勁烈的海風，有種荒涼野蠻之美。

文森特第一個跳下飛機，迫不及待地取出單反相機開始拍攝視/頻，他的态度就跟普通遊人沒什麼兩樣。李/明夜不由失笑，“你們的人還有多久會到？”她問駕駛員。

羅伊斯的堡壘位于海中一座孤島上，裝設有岸基雷達、紅/外探測等防禦設施，還有諸多用于信息戰的防探測幹擾設備，更兼有許多岸炮與戰鬥機，着實是難以接近。好在這個任務有非常良好的群衆基礎，戴維表示可以派人來接應。

海盜駕駛員操作了一會兒聯絡儀，告訴李/明夜：“二十分鐘左右，他們會派快艇來接你們。”不凍之海荒涼孤僻，附近沒有軍事基/地，海盜們為進攻孤島，乃是直接調遣了大型運輸艦從空中将其包圍，距離海岸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李/明夜點點頭，跳下飛機。海風冰寒，風勢極大，卻沒能吹起她的鬥篷，那深灰色的織物被她的精神力所妥帖地保護。陳英華也跟着跳下飛機，她頗為好奇地走到文森特旁邊，“你幹嘛呢？”

“拍視/頻啊，回頭傳即時通上，我要當網紅。”文森特理所當然地回道，“哎對了，我們拍個照吧！”他興緻勃勃地提出建議。

“你說啥？”

“拍照啊，紀/念我們的第一次外星任務。”文森特一把攬住陳英華的肩膀，又轉頭招呼李/明夜，“路，過來過來，拍個照。”

李/明夜聳聳肩，表示自己無所謂。她站到文森特身邊，取下兜帽，露/出臉來。文森特沒找到自/拍杆，遂欲招呼那海盜駕駛員操作他的相機，李/明夜制止了他，“你松手就行。”

文森特直接松開手，相機鎮定自若地懸浮在空中，甚至自覺還轉了個向，把鏡頭對向三人。文森特有點羨慕：“你這原力還真方便。”他走過去調整了一下，“有點逆光，路易斯，你稍微側一點……OK，完美！”

“希望如此。”李/明夜語含威脅，“你要是再把我拍成黑人或是矮人，我就殺了你。”

文森特笑道：“你不會的。”

“……确實不會。”李/明夜頓了頓，“那我換一個，我會殺了你的相機儲存卡。”

文森特眨眨眼，神色鄭重起來，低下頭重新調整相機。

“不是等等。”陳英華哭笑不得，“拍照？”

“對啊，拍照。呃……你需要化妝嗎？那你得快點，等下他們就來人了。”

陳英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但同意拍照吧……好像又有點不太對，具體哪裡不對她也說不上來。李/明夜瞥了她一眼，想了想覺得沒什麼可說的，幹脆遞過去一支口紅，後者默默接過，盯着那口紅發呆。她笑道：“這支沒用過，送你了，放心塗吧。”

陳英華囧到極點，于是否極泰來，真的取出一面小鏡子塗起了口紅。文森特調整完相機，回到二女當中，擺出一個相當帥氣霸道的姿/勢，志得意滿地将手搭上二人肩膀。李/明夜斜了他一眼，發現身高差太過無情，索性啟動手環的反重力模塊，使自己略微漂浮起來……不多時，照片拍攝完畢，三人一起聚過去查看。照片成像效果很不錯，晚霞如火，紅海似血，蓬草生煙，景色适當虛化，看起來蒼涼而又曠遠，人物卻是精緻清晰，意氣風發。這照片層次意境俱佳，而且把李/明夜拍得很美，文森特成功保住了他的相機儲存卡。

“回去以後記得發我一張。”李/明夜很滿意。

文森特應了一聲，眼見夕陽将逝，遂争分奪秒地尋找角度繼續拍攝。陳英華在一旁看着他折騰，有些想笑，又有些無語，“你們做任務時都是這樣嗎？跟旅遊似的？”她問李/明夜。

“我不會幹涉你們的任何行為，除非會對曆練造成比較大的負/面影響。”李/明夜重新拉下鬥篷的兜帽，微笑說道：“或者你現在有事需要交代他做？别忘了你是這次任務的負責人，他和我都得聽你的話。你可以讓他警戒，這樣他就不會拍照了。”

“那倒不用。”陳英華沉默了兩秒，不由失笑，“讓他拍吧，他拍挺好的。”

“其實我有些好奇，在你還沒有加入我們團隊的時候，你心中的我們，究竟是什麼形象？”李/明夜停頓了一下，忍笑補充：“竟然連照片都不能拍？”

陳英華噗嗤一樂，“基本上……電影裡的反派是啥形象，你們就是啥形象。比如你，你肯定成天躲在哪裡搞陰/謀詭/計，密謀颠/覆世界……”

“你說得好像沒有我，就會天下太平一樣。”李/明夜莞爾一笑，“《人類清除計劃》并非由我簽署實行的法案；鐵丘陵矮人國王的宣戰對象是阿佐格和索倫；在長峽與匈牙利的曆/史中，戰争才是主流，和平本就短暫；德意志巫師界要對抗半個魔法世界，是因為格林德沃的野心，追根究底卻是因為巫師與麻瓜關于生存空間的矛盾随麻瓜的科技進步而越發尖銳。你看，他們的世界本就充滿矛盾，我的到來不是起因，我的離開也不是結束——世界并不是理想國，矛盾永恒存在，不可避免。”她聳聳肩，“不是我也會有别人，既然如此，何不便宜我呢？”

“行了行了，說不過你。”陳英華沒好氣地說道。

“我并不是想說服你，凱特，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從不會比命運更殘酷。”李/明夜遙望天際，最後一絲晚霞在她漆黑的瞳孔裡熄滅，赤紅的大海逐漸深暗成黑。她的語氣中流露些許感慨，“你想想納美/人和他們的潘多拉。他們曾經有和平崛起的大好機會，卻沒有及時認清形勢——共/和國與獨/立聯/邦的戰争從一場很容易玩脫的雙簧戲變成了真正的戰争，雙方都在緊鑼密鼓地研發更加強大的武/器，‘死星’即将問世，行星級護盾将會從奢侈品變成剛需。這一切其實跟潘多拉星球無關，共/和國與獨/立聯/邦的戰争，跟一顆遠在天邊的行星又有什麼關系？但它們即将決定潘多拉的命運。傑克·薩利或許不知道這些，又或許知道，又或許他心懷僥幸，以為潘多拉星球遠到足以避開觊觎，但在我看來，潘多拉星球遠到足以避開法/律。”她淡淡總結道，“不是我也會有别人，親愛的。命運假我之手實現，就是這樣。”

陳英華沉默了一會兒，勉強笑了：“你幹嘛跟我說這些。”

“因為你是我的團隊成員，我希望你能贊同我，如果不能贊同，至少要理解我。否則的話，跟我待在一塊兒是很痛苦的。”

“什麼意思，你趕我走？”

“與之相反，我希望你能一直留下來，但我希望你留在我身邊時，能夠心安理得。”李/明夜輕輕拍了拍陳英華的手臂，聲音溫和誠懇，輕柔卻有力，“你喜歡錢，我也喜歡，我們的大目标是一緻的，當中或許會存在一些小問題，但我相信我們能解決。”

李/明夜的手是溫熱的，隔着衣物輕輕一拍，然而陳英華卻覺出了凍徹心扉的恐怖寒冷，那是被洞悉的感覺。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身旁之人是真正的強大，以及她為何能夠強大至此。陳英華沒有再開口，李/明夜也沒有，二人靜默伫立，欣賞天邊漸亮的遠星。

不過多時，馬達聲刺破潮汐，一輛快艇遠遠駛來，在岸邊停下。艇上有兩個海盜，一個是形如超大型昆蟲的吉奧諾西斯人，他負責駕駛快艇，另一個則是人類壯漢，那壯漢一見三人就從座位上站起身，扯出笑臉，迎了上來。值得一提的是，在崇尚弱肉強食的自/由星域，人類政/權的比例要遠遠超過共/和國，本土異種政/權的比例極低，這使得異種大多居于從屬地位。從這一點上，隐約可以窺見昔日科洛桑人類大規模對外殖民、肆意擴張時期的舊貌。

李/明夜上了船就往旁邊一縮，再把兜帽一拉，一副八風不動的死豬樣子。陳英華剛剛才對她生出一點敬畏，此刻再一看，那真是恨不得一瓢開水給她澆下去。領/導這麼不靠譜，陳英華也沒轍，隻能自己跟海盜交接。

彼時命運團隊商議完行動方案之後，李/明夜隻對戴維提出了兩點要求：第一她要海島的三維坐标和島上地面設施的立體結構圖，地/下的若有最好（她估計海盜們拿不出來，事實證明還真就拿不出來）；第二她要海盜們将他們三人送到海島附近，越近越好。這兩個要求平心而論一點都不高，也正因為此，難免惹人好奇：說是送到海島附近就行，但你們要怎麼上島啊？

羅伊斯那海島看起來又小又破，内涵卻非常豐富，海防空防信息防一應俱全，雷達比房子都大，岸炮大多用震蕩導彈，那當量大得可怕，炮膛粗得可以發射一個赫特人。這些東西當然不會憑空冒出來，實際上這海島原本是鄧肯家的一大秘密軍火庫。

關于這軍火庫，還有一段秘事。老鄧肯老了之後，感覺自己手下随時會造/反，遂在許多人迹罕至之處做了布置，這裡屯五六艘戰列艦，那裡屯一倉庫質子魚雷。後來日子好過了一點，這種深挖洞廣積糧的行為便很自然地廢止了——很簡單的一個道理，糧食屯着不吃會陳會腐，武/器放着不用會蝕會鏽，尤其各種大型精密武/器，更是需要定期養護，而且養護價/格也相對高昂。衆所周知，像武/器這種東西，需要使用或是拉出去裝/逼才能真正發揮價值，雖說是有備才能無患，但老鄧肯派人養了幾次，隻見投入沒有産出，終究還是煩了。他正在琢磨反正天下太平，是不是該把東西拉出來用用，還是幹脆借給自己第七個兒子打地盤？熟料琢磨到一半，老頭兒嘎嘣跪了，最後還是羅伊斯讓這些家夥事重見了天日。

綜上所述，可以想象這海島從地面上看會有多麼的荒涼。赤紅嶙峋的岩石，幾乎沒有土壤，就連生命力極強的紅色蓬草都難以生長，東一撮西一簇的萎靡不振。一堆空屋斷牆突兀地堆疊，在劇烈的海風中搖搖欲墜。隻有機場平整完好，規格還不小，從衛星上看來，就像蓋到一半就遭廢棄的軍事實驗基/地。當然，如今的海島已然鳥槍換炮，天上飛着艦船，地上架着炮陣，一副氣勢洶洶誰來誰死的陣勢。這還真有用，大家夥兒還真不敢靠近，畢竟羅伊斯手上有人質，若是有個萬一，沒人擔得起這個責任。

——然而這架勢固然吓人，卻有一個緻命缺陷：後繼乏力。

在如今戰争的大趨勢下，那些船炮雷達通通都是為太空作戰準備的，而非為了守衛一個倉庫，一艘能夠遨遊星海之巡洋艦所能為其彈射及探測系統所能提/供的能量，跟一個倉庫所需要的能量，很明顯是天差地别兩個檔次。島上有幾台浪能發電機，基本跟沒有一樣，羅伊斯極富創造力地拆了自己一艘戰艦，發動機的離子推動部分都不要了，隻留核能部分與太陽能部分供給能量。也不知他家工/人是哪路神仙投胎，工期這麼趕，居然還真特麼成了——當然，這也是有時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