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7第十四章
在前往部落的途中，二人又發現了幾處新遺棄不久的動物巢穴，隻是很少像那蝰蛇狼巢那般慘烈。值得一提的是，倘若這些參與棄巢的土著生物達到傳/奇等階的話，這種情況在曆練中其實也并不罕見，大多是由于自然或人為災害，以及附近新搬來了領域場超強、生态位極高的高等傳/奇生物。據說影盟的龍騎士常常享有此等待遇——奧斯蒙·霍特所過之處，低等傳/奇生物紛紛打包搬家，堪稱最強野生傳/奇拆/遷辦。這也是鬥獸場士兵階的一個老梗了。
如果僅僅是棄巢，還能引發如“魅影霸王飛龍剛剛搬家落戶”或是“霍特進村”這樣的聯想，靳一夢接下來所發現的證據則直白地指出了“人為災害”這一事實。倒伏枯死的植物列成一條轟轟烈烈的死亡之路，自地獄之門而來，向家園之樹而去。大約十來米的寬度，樹木倒塌，草叢雜亂，花朵凋零，凄慘悲切。垂墜的藤蘿簾幕戛然而止，邊緣有灼燒的痕迹，在夜風中輕蕩，像一條條僵硬的死蛇。
離地太近，不是飛機，沒有輪胎或履帶的印迹，不是普通運兵車，“是裝甲突擊坦/克。”靳一夢衡量了一下“道路”寬度，補充道：“裝甲坦/克隊，兩輛并列。”這種車的所謂“裝甲”基本在于護盾，鑒于這一點，它無疑是懸浮移動的，完全符合他所見的一切證據。
這種陣型其實相當不科學，沒前沒後沒協同沒偵察沒掩護，準确來說這壓根就不是什麼陣型，而是科洛桑交通流。要是換個星球，哪怕是斯塔達夫卡奧斯，哪怕是歐曼這白面書生來指揮防禦，都可以将入侵者輕輕/松松吊起來打，不過誰讓對面是原始人呢？貿易聯/盟完全用不着使那些花裡胡哨，而是極有底氣地開着盾堂堂正正碾過去，這樣就夠了。
“根據資料來看，這裡應該已經進入納美/人部落的傳統警戒範圍了。”岡恩指出這一點，“但是貿易聯/盟好像沒有遇到抵/抗？”
确實如此，現場沒有任何交戰的痕迹，比如一支或半支箭，也許它們皆已被護盾融化。“路都給我們開好了，先過去看看再說吧。”靳一夢說道。以他們如今的水準，用不着特别忌憚貿易聯/盟的陸軍常規部/隊，七進七出或許有些太過樂觀了，但來去自如個一兩次還是沒太大問題的。
岡恩應了一聲，随即開啟戰術終端的掃描插件，眼前立馬就是一陣爆閃，“大人，掃描插件好像壞了？”
“什……我/操。”靳一夢啧了一聲，“沒壞，幹擾太強了而已。你輸出形式改成單一超聲波，參數再調一下，調成……算了，接我遠程，照我做的做。”
二人一邊調整插件，一邊朝部落方向摸去。這一路上，道路漆黑，叢林死寂，就連蟲聲都如垂危般衰落。偶爾傳來獸聲，孤獨、模糊又遙遠，像殘破褪色的旗幟，在夜風裡久久懸蕩。兩側林木逐漸稀疏，忽然間豁然開朗，一株參天巨樹驟然出現。
這巨樹枝繁葉茂，高近百米，近地部分異常粗/壯，挂有許多極具特色的裝飾，比如獸骨圖騰一類，強/健的闆根如蛛網般鋪開，好似大地的血管。這棵樹擁有一種威嚴肅穆的氣質，龐大而神聖，其底部有許多可供出入的樹洞，隐約能夠窺見其内部乃是中空結構。這正是家園樹，潘多拉星球特有的神奇植物，它既是納美/人的房屋，為他們遮風避雨，亦是他們的靈魂寄托，殘酷叢林中的溫馨家鄉。
并不是所有納美/人部族都有幸擁有一棵家園樹。這種植物能長到比潘多拉星球其它所有植物都更加龐大，百米左右不過是未成年，因此它的生長條件也異常苛刻。家園樹需要适合的土壤、充足的雨水、強大的日照與奇特的引力場，最适合家園樹生長的環境多現于平原，其次是叢林。故而海洋部落很少擁有家園樹，遊牧部落則更少……當然，弱小的部落更是如此，關于家園樹的争奪向來是納美/人部落的主要旋律之一。靳一夢其實不大理解他們為何不願自己蓋房子，可能家園樹還有除居住之外的其他功能吧。
當家園樹受到威脅的時候，納美/人可以變得比死神/獸更兇/殘，比魅影霸王飛龍更危險。家園樹的闆根網絡遠高于地面，形成了複雜的溝渠，其間有人為挖深的痕迹，底部插滿削尖的木樁；樹幹上有天然或人工形成的深邃孔洞，其作用在經曆過無數中世紀城堡攻防戰的靳一夢與岡恩看來可謂是一目了然，孔洞周邊的堅韌樹皮則誠實地記錄下了陳舊的箭傷與刀痕。家園樹能長這麼大并不容易，很顯然，在天外來客不曾踏足潘多拉星球的漫長時光裡，和平也并非納美/人部族之間解決糾紛的唯一選擇。
此時此刻，家園樹裡一片安靜，黑/洞/洞的樹穴似一隻隻冷眼，無聲審視兩名天外來客。“沒有交戰的迹象，也沒有生物活動。”岡恩依據掃描結果做出判斷，“這個部落的納美/人似乎預先得知了貿易聯/盟軍/隊的進攻，搶先一步撤離了。”
“看來他們的偵察兵很給力嘛。”靳一夢淡淡評價一句，“這是他們的家，沒多少人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家鄉，正常來講他們應該留下來死守才對。搜索這片區域，找到異常狀況的原因。”
“遵命，大人。”
搜索很快便宣告結束。二人在戰争方面都有豐富的經驗，很快便依據現有情況作出如下結論：根據家園樹中形如豆莢的天然吊床來判斷，這是一支大約300人左右的中大型部落。家園樹頂端樹冠裡有20來個斑溪獸巢穴，地面有可容納70多隻重铠馬的馬廄，即使考慮到有些人或許身兼空獵與重铠馬騎士的雙重身份，這支部落的武/裝力量在納美/人部族中也已經不能算弱。當然，那些斑溪獸與重铠馬皆已跟随它們的主人一同消失了，連同這支部落的絕大部分家園樹弓、箭支、岩刀和食物。種種迹象表明，他們的撤退十分從容，必是早有計劃，絕非是發現敵情後落荒而逃。
“根據留下的痕迹來看，撤離行動似乎是在幾天之前發生的，一些納美/人的吊床附近已經新長出了幾寸蘑菇，随後貿易聯/盟軍/隊便即抵達。這支部落的人員被分成了兩部分，去往不同的方向。”岡恩告訴靳一夢，“一隊大部分重铠馬騎士，另一隊是老弱和婦女這些不具備多少戰鬥力的部落成員，以及另一些重铠馬騎士，還有大概二十個騎斑溪獸的天空獵手，我不确定他們去了哪裡。看來在那次戰争之後，納美/人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戰争已經有一定準備了。”
家園樹确實太過明顯，但納美/人沒有這樣的覺/悟，更不可能有這種動員能力，作出準備的是傑克·薩利，靳一夢在心中暗想。他打算怎麼做？再次集結所有武/裝力量向敵人進攻？在靳一夢看來，這樣隻會被一波幹掉，化整為零打遊擊才是最正确的選擇。不過話說回來，在面對如貿易聯/盟甚至寒隼團這樣的敵人時，他們的選擇本來就不是很多……
岡根人之所以避居水下，并不是因為他們喜歡。他想起李/明夜告訴他的話，不由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走這邊吧，用飛的。”他說道。他面前是另一條漆黑的燒灼之路，在兩側夜光叢林的奇幻光影下，道路漆黑死寂，如同通往地獄。
岡恩沉默一秒：“是。”兩條撤離的道路都用泥土遮掩過，或許有可能蒙騙缺乏獨/立思考能力的機器，但在岡恩這等百戰騎士看來，卻仍舊如白紙黑字般明晰——靳一夢所選這條漆黑/道路，與該部落老幼撤離的方向是大緻重合的。“希望我們趕得上。”他語氣突兀地說了一句，沒有像以往那樣抱怨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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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世事往往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一百多公裡的疾速飛行之後，一絲腐臭被風送來，細微但濃郁。岡恩臉色沉下來，望了靳一夢一眼，後者發出一聲輕微的歎息，輕輕落地。
平心而論，納美/人逃命的速度其實并不算慢。要知道這裡是原始叢林，壓根就沒有路，陡坡泥沼，水流野獸，每一株植物都像攔路的妖怪。一百多公裡的直線，還是扶老攜幼，哪怕是号稱森林之/子的精靈都得走上一天，可惜卻還是沒有超出機器人軍/隊的搜索範圍。
戴着黑色戰術手套的細長手指從草叢裡撚起一片殘破金屬。這金屬硬度極高，看起來像個特大号雞蛋殼，靳一夢略一端詳，當即認出這是貿易聯/盟陸軍常規部/隊必備的單兵無人偵察機。這玩意兒不僅外殼挺硬，還飛得很快……關鍵是真挺快的，比蜂鳥還快。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轉頭看向身側的樹幹，一支長箭深/插沒羽。
若是換作李/明夜射這一箭，恐怕也差不太多，這樣的力量與準度至少是個準首領。當然她已經很久沒有在禦敵時動用弓箭了，角鬥/士的技藝隻會進步，不會衰退，或許如今的她比他記憶中更加厲害也未可知。不過重點不是這個，而是這種程度的攻擊在中近距離有堪比爆能槍的威力，已經能夠對靳一夢造成傷害，在他沒有動用戰術終端聚能功能防禦的前提下……
“大人！”岡恩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白騎士向來堅/硬如同大理石的聲音綻開一絲裂隙，仍是鎮定的，卻有些許顫/抖，“您，嗯……算了，您還是不要看的好。”
靳一夢于是真的沒有過去。屍臭異常頑固，一染上能臭三天，況且他知道那是什麼場面，故而着實不想給自己添堵。“都死了？”他問道。
“都死了。”岡恩很快便收拾好情緒，給出戰場情況分析，“這些納美/人/大多是老弱婦孺，他們被貿易聯/盟軍/隊從後方追上，發生戰鬥……戰鬥很短暫，貿易聯/盟用坦/克朝他們轟擊，所以他們很快就放棄反擊，散開來逃命。于是戰鬥機器人從坦/克裡出來，帶着爆能槍追趕納美/人，咦，這個……看來它們還出動了單兵空中平台（可視為裝有激光槍和激光炮的飛行摩托）。”
“有幸存者麼？”
“應該是沒有，我沒發現有離開的腳印。”
“俘虜呢？”
“我拿不準，至少我沒看到有納美/人的腳印跟着裝甲車一同離開。我猜機器人會留下一兩個活口用于逼問其他納美/人部落的情況，因為它們沒有朝地獄之門返回，而是又去了西北方向，那裡有另一個納美/人部落……但我不認為那叫俘虜。”岡恩不禁發出感慨，“這不是戰争，這隻是一場屠/殺，僅此而已。”
“這樣。”靳一夢淡淡歎氣，“那你就回來吧。”
岡恩似乎怔了一下，“是。”他很快就回來了，腐/敗的氣味像幽/靈一樣死死纏繞在他身上。
騎士向來缺乏表情的、岩石一樣堅毅嶙峋的臉孔流露/出複雜的神色，有憎惡嫌棄亦有哀憐悲憫。岡恩并非軟弱之人，死在他巨劍長/槍下的人若是将頭堆起來，必定比他人更高，不過靳一夢能理解他的反常，他知道在潮/濕悶熱的雨林中腐爛數日的屍體會是什麼模樣。那些半溶化的皮膚與肌肉，漫天飛舞的嗜腐蟲類，腐/敗鼓/脹如同異界魔物的肢/體，浸透每一寸土壤的惡臭液/體與液/體上泛着詭異色彩的泡沫……
活物與腐屍的差距是這般大，令人難以置信它們也曾經鮮活過。它們曾沐浴過陽光，展/露過笑容，有過親朋與好友，為所遇到的困難而愁苦，亦因每一個幸福的瞬間而歡欣——就像目睹它們的活人一樣。一旦産生這樣的聯想，那邊的場景便不再是簡單的叢林戰場，而是真真切切的地獄。如若不然，便不過是一堆傳染疾病和臭氣的腐肉而已。
“納美/人似乎是土葬？”靳一夢問道。
岡恩回憶了一下資料，“是。他們會有一個簡單的儀式，由部落祭司主持安葬。祭司帶領死者的家人唱詩禱/告，之後将死者送入挖好的土穴裡，在死者身上放一顆靈魂樹種子，然後才會填土掩埋。”
靳一夢思考片刻，“希望他們不介意一切從簡。”
“您打算安葬他們？”
“我不是祭司，不過入土為安總比曝屍荒野要好。”
岡恩點了點頭，轉身打算返回屠/殺現場，靳一夢擡手按住他。“不用你賣苦力，在這兒等着吧。”他說道。
忽然間，好似烏雲破開一角，有淡淡銀白的甯靜光輝流瀉下來，伴随着霧氣般輕/盈玄奧的歌聲，其來處難以追溯，似乎是來自頭頂的天空，又仿佛是來自至高至遠無窮無盡的彼端。光輝似薄霧又似清泉，潺/潺流淌，洗去凡塵俗世之人的肉/體凡胎。似乎隻一眨眼間，白衣女士的光華便即褪去，靳一夢長長舒出一口氣，取下雙手的手套。他的皮膚已經變成了淡紫色，眼睛好似溶化的黃金，頭發則是最純淨的白銀。這是他的暗夜精靈血統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