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如何,能靠自己通/過試煉是最好,他強大一分,日後便多出一寸餘地。“我會在這次休整期開啟試煉。”他說道。
李/明夜仔細端詳他,“你有心事?”
“我擔心文森特。他也快了吧?”
“你放心好了,他是在曆練中開啟試煉,故而遺忘之地那次不計入次數。他與凱特都還有一次曆練的機會,而我是兩次。”李/明夜仍然在打量他,“文森特剛才來找我,我們讨論了試煉的事。他提醒我你的試煉将近,有一件事需要注意。”
“嗯?”
“他向我提出,這次曆練希望與我們——尤其是我分開,下次曆練也是。”李/明夜告訴靳一夢,“我的存在會大大降低曆練的難度,尤其是戰鬥這一部分。我總有辦法減少危險,還能獲得更多的利益,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爽了,簡直像不勞而獲,令人難以拒絕。但像他那樣的行者是需要戰鬥的,不是像鋼鐵凱恩那樣的小打小鬧,而是真正的生死之鬥。”她說到這裡,不由歎了口氣:“這不知好歹的屠/夫啊……我能說什麼呢?畢竟他選擇了霸者之道。”
靳一夢皺起眉:“他決定了?”
“他說服了我。”
“媽/的,這小子翅膀硬了……我會再跟他談談。”
“你以為你是他老爸嗎?”李/明夜聞言不由失笑,“幸虧你不是,别忘了他把他爸殺了。先不提他,重點是你。”她頓了頓,認真說道:“哥,你是個槍/手,你的力量有許多來自于你的武/器與彈/藥,這些歸根結底都是外物。文森特也提到這個,他認為你太倚重裝備的威力,忽視肉/身力量與意志修行,恐怕對試煉不利。”
“他懂個屁,别聽他的。”
“那你有把握麼?”
靳一夢愣了愣,将李/明夜的腦袋揉進自己懷中,在她發頂親了一口。“這種事我打不了包票,但我會盡力。”他說道。他倒不是對試煉的事漠不關心,實際上他查過跟試煉有關的情報,隻不過……或許是大家都不想随意洩/露自身試煉内容的緣故,那些情報都極其模糊,大部分都是些“你懂的”、“哦哦我懂!”和“那這個也太那個了吧”之類的内容。他聳聳肩,“反正失敗了也不會死,拼一把呗。”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按照文森特的觀點,當你心存敗意時,戰鬥就已經失敗了,”李/明夜有些不滿地擡頭一頂,在他下巴上輕輕撞了一記,“不過我認為預先籌謀後路是老成之舉,而文森特是個不超過十七歲的小屁孩,所以你還可以挽救一下。我搜尋了跟二階段試煉有關的信息,發現一件事:由于道路有别,每個人試煉的形式都不一樣,但歸根結底,一階段試煉是為了讓我們選擇道路,二階段試煉則是為了讓我們踐行道路。你的道路是兵者,但你的兵器不該隻有一個,你更不該太依賴它。”
在李/明夜也通/過試煉之後,這三位被選中者——後來又加上陳英華——曾經圍坐在一起,讨論過一階段被選中者試煉的相關事宜。彼時李/明夜極其驚訝地發現,自己與他們的試煉,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
在此舉個非常簡單的例子。靳一夢這個土人一直以為自己試煉的場景是《斯巴達三百勇/士》(即他看過的電影),但經過熱衷于各類遊戲的文森特糾正之後,他發現自己實際進入的場景乃是《刺客信條·奧德賽》,隻是早于遊戲開場時間幾十年。這一電影一遊戲雖然都是以溫泉關之戰為背景,但實際内容完全不同。别的姑且不論,《刺客信條·奧德賽》裡是有許多陣營的。
于是靳一夢相當無語地發現,自己并不是非要加入斯巴達當軍團統帥。他進入的是鬥獸場造出的一個完整的世界,他可以選擇像普通斯巴達戰士一樣,加入斯巴達軍/隊打仗,正如他曾經做過的一樣;也可以踐行刺客之道,躬身于黑/暗之中,耕耘自/由與光/明;還可以選擇加入秩序神教,秉持秩序與統禦之道……他甚至可以跑去雅典,與先哲談古論今。實際上他在試煉中對此也有所察覺,每一刻他都擁有無數選擇,隻是他通通都放棄了。薛西斯大軍壓境,整個希臘危如累卵,他最終還是選擇熱血一次,窮盡一生所學,耗費偌大心血……最終他成功幫助列奧尼達斯将敵人攔在世界之外,二人結下兄弟般的情誼。以至于他脫離試煉之後,一想到對方不過是鬥獸場生造出來的幻影,都會感到格外的怅然。
總體來說,除了李/明夜之外,其他人的一階段試煉都跟一次真正的曆練極為相似。那個試煉幻境擁有宏大的背景與無數的選擇,像極了真/實,卻又與真/實有着微妙的差别。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如果命運團隊的潘多拉之旅是被選中者試煉的話,他們一旦在某一節點作出選擇,決定幫助納美/人抵禦貿易聯/盟,那麼不僅貿易聯/盟軍/隊會變得更加機敏與危險,就連納美/人也會出于種種原因攻擊他們。這原因或許是誤會,或許是種種陰差陽錯——實際上納美/人出手攻擊他們的幾率本來就很高,隻是靳一夢和岡恩運氣頗好,所以才能擁有一個良好的開端而已。
總而言之,在試煉之中,一旦角鬥/士作出選擇,則必将面/臨種種難度極高的變/态考驗,而這在現實中是幾乎不會發生的。靳一夢差點死在溫泉關,而後亦是多次瀕臨絕境,陳英華數次刺殺皆是險象環生,艱難求索,文森特開場就遇到一個幾乎等同于他如今水準的強敵,這強敵還堅持不懈地追殺他,中途各種敵人不斷。若是光是如此,那倒也就罷了,畢竟曆練中死去活來也是正常的,問題在于這些考驗并不隻局限于肉/體,更有心靈上的叩問。靳一夢在前線浴血奮戰,回頭發現秩序神教鼓動整個斯巴達的愚/民給他搞背刺;陳英華以為自己殺的皆是不義之徒,最後發現自己一直殺錯了人,随後迎來對方的滅/口……從這一點上,文森特倒是比較幸/運,不過鑒于他最終踏入了霸者之道,那名一直追殺他而他卻一直打不過的強敵已經是很大的考驗,陰影始終籠罩,揮之不去,故而他也幸/運不到哪裡去就是了。
——值得一提的是,文森特、李/明夜跟餘下二人的試煉又有不同。就像李/明夜一樣,文森特在試煉開始之前,便即得知自己即将經曆的是一階段霸者試煉,故而他的試煉自/由度頗低,更是有開屏雷擊一般的強大敵人,但陳英華與靳一夢卻是直到試煉結束之後,才知道自己被選入了隐者與兵者之道。根據場情局搜集的情報,像陳英華與靳一夢這樣的是普遍情況,如文森特這種乃是少數,多現于那些性格極其鮮明、道路非常明顯的角鬥/士。
作為特例,李/明夜不清楚自己是幸/運還是倒黴,反正她再一次驗證了自己的判斷——這所謂的一階段試煉,不過是一個由聖座搞出的“人才篩選系統”罷了。鬥獸場選出各方面都十分傑出的角鬥/士,評估他們的能力,觀察他們的選擇,然後一項項給他們打分,最終根據各人的能力分數與選擇傾向,将這些強者分到不同的聖座之下。歸根結底,一階段聖座試煉是一場身份認證,通/過便能夠獲得獎勵,并不能決定内心真正的道路所向。
向來是先有聖主,而後才有聖座,這可以證明一點:這世上的道路并不隻有十條,實際上在李/明夜看來,不論是否被選中者,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道路。她不過是借覺者之道,走自己之路罷了。
“我問過許多人。”李/明夜輕柔說道,“對于你們這些有主聖座的被選中者,如果一階段試煉更多的是能力與心性的考驗,到了第二階段,則更趨向于心靈方面。有許多人形容過這一考驗的目的,但我認為真武堂的說法最為恰當,他們稱其為‘尋找本心’。”
“本心?”
“想想我跟你說過的覺者試煉。為力量與權/勢,我做過許多不好的事,比如哈夫斯,他在鏡像空間中舍命救我,但我為湊足殺/戮值而殺了他。”她輕輕歎了口氣,“時至如今,回憶這件事仍然令我不快,但我從未有一刻後悔過,并不是因為殺了他使我能活下來,而是因為我活下來後見到的一切——阿斯加德的混沌與毀滅,精妙絕倫的‘歸墟’,誇克與渾洞,還有神奇的彩虹橋……我是為這一切而活的。”李/明夜說到此處,不由露/出微笑,眸中光彩煥然,這一刻她美得驚人。“如果道是大海,生命不過是舟,它是我航行的器/具而非目的,隻是這一器/具暫時無法替代而已。所以你看,若是将我與陳柏相比,同樣是不擇手段的求生,我和他的行為别無二緻,實質卻是不同的,正是因為我與他本心不同。”
從李/明夜說到“我是為這一切而活的”時,靳一夢便皺起眉,不過她的坦率令他不願打斷。等她說完,他才道:“我聽你這個意思,如果哪天你想追求的這個道,它會要你的命,你也就這麼去死啰?”
“哥,你現在還不明白,”李/明夜的語氣很溫柔,“但你很快就會懂了。你也有一些願意付出性命的東西,不是嗎?”
現在隻有你。靳一夢幾乎脫口而出,但還是沒說出口。他一直都太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故而也不願再糾纏方才的話題。“所以這個本心,是指高層次的精神追求?”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但我認為,它是某種更深刻的、更本源的東西。它或許會被其它追求遮掩埋沒,令人難以辨别,甚至于誤認,但它貫穿始終,永恒不變。”李/明夜回憶起自己試煉時誤入的無數歧途,經受的種種磋磨,不由抿了抿嘴唇。如果她的一階段試煉就已經在尋找本心,那二階段試煉又會是什麼?她不知道。鬥獸場上下百年來,除她之外,沒有任何場情局已知的覺者之道被選中者,這令她恐懼……同時又無比的興/奮。
李/明夜收斂情緒,繼續說道:“它應該不會太複雜……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它更像一顆種子。我們的精神世界就像榕樹,有許多欲/望和追求,獨木便可成林,但它是由那顆種子孕育的。”
靳一夢皺起眉仔細思索。他一直是個腳踏實地的人,從來就不喜歡這類過于玄幻抽象、模棱兩可的概念,這正是他從前不會主動探究魔法這一神奇事物的原因。他摟住她,将下巴擱在她頭頂,無意識地摩挲,李/明夜便也沒有再開口。二人安靜地擁/抱在一起,彼此間心跳可聞,四下裡唯有稀疏的蟲聲與遙遠的獸鳴。偶爾有風吹過樹葉,窸窸窣窣,如同森林在溫柔地低語。
“凱特進去了。”李/明夜忽然說道。
“嗯。爆破效果要我幫你算麼?”
“才不要。我這麼棒,自己就能算。”
靳一夢頓時被可愛到了。他忍不住又把她往自己懷裡緊了緊,還覺得不夠,遂低頭在她臉上重重親了一口。“好好好,我寶貝兒天下第一棒。”
接下來又是片刻的、溫水般祥和又令人舒适的沉默。直到李/明夜再次開口:“哥?”
“嗯。”
“其實那個試煉……你知道的,我希望你能通/過,這僅僅是因為通/過它對你今後的修行有益處,你沒通/過也無所謂。”李/明夜說道。她聲音很輕,卻鄭重真摯,“力量不是決定強弱的唯一标準,這個由鬥獸場搞出的試煉更不是——即使在最弱小時,你也是當之無愧的強者,那時可沒有試煉這個東西,你的強弱不需要由鬥獸場來認證。你通/過了,我為你高興,你若是沒通/過,我……”她想了想,笑了:“以後都是我洗碗。”
靳一夢原本還安安靜靜地聽着,聽到這裡不由失笑:“本來就是你洗碗。”
“對啊。”
靳一夢輕輕地笑了一會兒,低下頭親了她一下,然後又笑了起來。笑聲溫柔得像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