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成名的角鬥/士,還是個漂亮又會做菜的女人,怎麼會沒有情人?這說明她不願意,再加上她的背景,估計性觀念特保守,對感情特認真,上/床就要結婚。這種姑娘,難追難搞,更難脫手——我不是指她會死皮賴臉,而是指你到時候恐怕會很難過,可能要被閹好多次,還連累團隊少一個好不容易挖來的成員。總之她不适合你這根花/心大蘿蔔,别去惹她,聽懂了沒?”
“知道了,放心吧,我不向同伴下手。”文森特說道。當然他這句話其實沒啥說服力,因為他壓根就沒什麼長期的女性同伴,唯一一個還是有主的。他忍不住好奇,龇牙咧嘴地發問:“真的會被閹?”
“那廢話。你知道中/國古代有很多皇帝吧,皇帝住紫禁城裡,紫禁城裡什麼人最多你知道嗎?太監!”靳一夢越說越扯,臉上卻是冷靜肅然,故而看起來異常可信,“太監是伺候皇帝和皇室成員的奴/才,都是被閹的男的,整個紫禁城裡大概幾千幾萬個。你想想,這伺候的人每年都得補吧,老的退休了,年輕的得頂上啊,所以每年都得割一茬,全都是劈腿出軌的……這一年下來得割多少啊。”
文森特半信半疑,雖然知道靳一夢大概率是在胡扯,但他作為一個男人,還是感到胯/下隐隐作痛。二人一路閑聊,話題逐漸轉向古代中/國風俗,很快人聲漸起,熙/來攘往,二人回到了先前那溶洞大廳之中。
大廳正中/央已燃起一方火塘,許多納美/人圍聚在熊熊燃/燒的火焰旁,神情專注,傾聽祭司的宣講。環境愈是苦難,信/仰便愈見虔誠,在危難的當下,他們遠比平時更加需要宗/教的撫/慰。亦有許多人三三兩兩地守着幾個小型火塘,閑話交談,磨砺刀劍,養護弓弦。大廳的角落,許多老人與兒童聚在一起,娴熟地制/造着箭支。大廳裡人頭攢動,喧嚣嘈雜,卻也井然有序。
祭司的宣講似乎正巧到了結尾,火塘邊很快傳來吟唱一般的歌聲。開始隻有祭司,接着幾個女聲加入,聲音越來越多,最終如河川彙聚成海。納美/人天生有一副好嗓子,他們的喉/嚨能輕易模仿各類野獸的聲音,以此引/誘獵物,原始語言中過多的彈舌與卷舌發音也賦予了他們極其靈活的舌/頭。他們的歌聲莊嚴、優美而純淨,隐隐含有一絲宏大而又渺遠的哀愁,歌詞卻遠沒有那麼出色。靳一夢聽了一小會兒,大緻明白他們唱的是曆/史上那七名魅影騎士(其中一名是傑克·薩利)在伊娃的寵愛引導下步步成長,最終騎上魅影飛龍,于亡族滅種之重大危/機中拯救納美/人的傳/奇故事。
下方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高台上卻是人影稀疏,往來者多是各個納美/人部落的高層人/士——當然還有他們的“域外友人”。說來也是奇特,“天外來客”和“域外友人”在銀河系通用語中其實是同一個詞組,但在納美/人的語言中,卻完全是兩個字眼,同時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意思。
靳一夢很快在高台的角落找到了李/明夜與哈根。哈根正在向李/明夜請教彩虹橋之術,看來即使他是修為精深、境界深達法則規律的法相級高人,終究沒有角鬥/士的法則之體,在學習與感/悟上不如後者敏銳。哈根學得專注,李/明夜教得也認真。教授他人也是在梳理自己,對她這種人而言,一個法相級學/生的用處,或許比法相級的師父更大。
靳一夢在李/明夜身邊坐下,“我還想着你會到處逛逛。”他對哈根說道,“這裡比阿斯加德漂亮多了,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悶在地底下有什麼意思。”
“我也這麼想,但我得先辦公事。”哈根苦着臉抱怨,“那幫該死的格物師!帝/國寶庫都裝不下他們的瘋狂。一聽說我要來,奧斯維德(首席格物師)給我傳了一大堆文件,全是他們在彩虹橋之術與異界探索方面上遇到的種種問題,其中一大半是異想天開的假設和醉酒之後的夢呓,這些之中有許多需要路易斯夫人來解答。除此之外,我也遇到一些問題,希望能得到答/案。”
“你們的問題,我能回答的已經回答了,剩下的比較棘手,我需要一些時間思考,等我思考完畢,自會為你解答。”李/明夜對哈根說道。她同時在私/聊頻道中對靳一夢抱怨:“他們的問題歸根結底就是一個:他們無法明确地感應到事物之間的聯/系,因此無法建立‘路徑’。這個我如何能教他們?我自己都是靠先兆之眼強化衍生的推衍之能。他們與其來問我,不如加緊複原那台被保羅·史密斯帶走的‘命運之井’。”
哈根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下方的歌聲上。他聽不懂歌詞,卻能欣賞旋律。“樂乃心聲,”他評價道,“他們滿心彷徨和悲傷,卻也懷有希望。”
三人靜靜欣賞了一會兒,忽然間,一個納美/人小孩從角落裡跑出來。這個孩子還很年幼,身高甚至不如李/明夜,行動起來卻已經很是矯健靈活。
“爸爸,爸爸!媽媽……”小納美/人舉起一把粗拙稚/嫩的兒童款骨刃,直奔向傑克與奈提莉。傑克蹲下迎接,将孩子抱起來,奈提莉則是笑着接過骨刃,耍了一套好看的花式,又相當鄭重地将骨刃遞到孩子手裡。她神色嚴肅,說了一些勉勵的話,眼中卻含有欣慰的笑意。
不知為何,哈根有些出神地望着這一幕。他露/出複雜的神色,多是詫異,幾許探究,又有少少的一點向往。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拿起武/器的時候,那樣的遙遠,而又……平淡。
“你們會有孩子嗎?”哈根突然問道。他想起靳一夢曾經告訴他,異界之人與他們不同,乃是因愛而結合,亦因愛誕育子嗣,子嗣由父母撫養,在父母與長輩的關愛之中成長。他不太能理解這是怎樣的一種繁衍方式,不過……要是他們有孩子,他大概也算是長輩吧?
他/媽/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會。”靳一夢回答。
“那太可惜了。”哈根相當遺憾。
不久之後,哈根卻是私下裡找到靳一夢,将一個号角交到了他手裡。這号角是阿斯加德格物師的作品,聲音可以傳出很遠,且具有威懾敵方的作用,傳/奇以下的敵意生物有大概率會吓破膽,哪怕是混沌體,亦會陷入不同程度的混亂之中。當然此物未經法則化,若對手是機器人軍/隊這種沒有靈智的造物,效果恐怕會大打折扣。
“這是給他們兒子的。”哈根說,“你幫我給他,那個傑克。”
“不錯的東西。”靳一夢掂了掂号角,“你幹嘛不自己送?”
“我聽不懂他們說話,他們也聽不懂我說話。”
“我可以幫你翻譯啊。”
“反正……反正你幫我送。”哈根轉身就走。靳一夢又叫了他一聲,他頭也沒回,溜得更快。
靳一夢不由失笑,他搖搖頭,還是去找了傑克,面對域外友人突如其來的好意,後者顯得相當驚訝。值得一提的是,傑克順便澄清了一點,那小孩名叫塔尼亞,并非他的兒子,而是女兒。
“女兒?”靳一夢有些詫異,“那麼小,還是女孩,你就給她玩刀?”
“這是我們的傳統。孩子要用第一次獨/立獵殺的獵物做第一把武/器,好教他們銘記自己的第一次殺/戮,也銘記殺/戮的意義。殺/戮是一件艱難而又悲傷的事,我們不得不這麼做,隻因我們要生存。”傑克說罷便召來塔尼亞。小女孩咯噔咯噔跑過來,驚喜地收下了号角。這号角對她而言有些太大了,她将其抱在懷裡,笑嘻嘻地對靳一夢道謝。
“你該去謝另一個,他叫哈根。”靳一夢摸了摸塔尼亞的頭,“也是白皮膚,但是比較高,最高的那個。”他做着手勢解釋,“你知道是誰嗎?”
塔尼亞懵懂點頭,左右看了看,跑向不遠處正跟一群納美/人吹牛聊天的文森特。靳一夢哭笑不得,将她喊回來,“不是那個!”
塔尼亞又咯噔咯噔跑回來,水滴一樣明潤的漂亮大眼睛裡盛滿了迷惑。傑克笑着搖搖頭,蹲下/身告訴她:“哈根現在不在這裡,等爸爸看到他了就叫你,到時候要好好道謝,明白嗎?”
“明白了!”塔尼亞低頭看看那精工細作、華麗非凡的号角,想了想,又說:“我也可以送禮物給他嗎?”
“可以。但你要送他什麼呢?”
塔尼亞眨巴眨巴眼,一時有些犯難。她隻知這号角好看,她很喜歡,可自己好像沒有跟這号角一樣好看的東西……
“你可以去問一下媽媽。”傑克給出建議。
塔尼亞鄭重點頭,抱着号角跑走了。傑克目光溫柔地看着自己的女兒,看着她去找自己的妻子,看着二人親/密地說着話,看着女兒皺着眉吐露她天真的煩惱,而妻子則耐心聆聽,不時給出建議……忽然之間,女兒似是感知到了父親的凝視。她轉過臉來,對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傑克回以微笑。“殺/戮是一件艱難而又悲哀的事,我曾經不明白,現在卻懂了。我感謝奈提莉,因為是她讓我懂了這些。”他停頓了一下,語氣突兀地說:“我知道你們是為超導礦石而來。”
靳一夢微微一怔,沒有否認。
“貿易聯/盟不會平白無故在潘多拉投入這麼大手筆的成本,超導礦石一定有更多的秘密。你們來到這裡,是為了查明這一點,對吧?”傑克直視靳一夢,“你們可以去發現它,然後将它報給科洛桑,我會配合你們。”
靳一夢想了想,還是安慰道:“跟貿易聯/盟比起來,共/和國至少會更溫和一些。”
“溫和?”傑克露/出一絲冷笑,“如果我們願意配合他們的剝削,任由他們在此地投資建廠肆意污染,任由他們以低/價掠奪資源和壓榨勞動力,任由他們傾銷軍/火和毒/品,他們倒也确實不會不宣而戰,突然派來艦隊,炸毀我們的家園,屠戮我們的同/胞。這就是共/和國的溫和!”他頓了頓,露/出一絲苦笑,“但我别無選擇。”
“毒/品?”出于職業敏/感性,靳一夢直接抓了個關鍵詞。
“難道你以為,開拓者公/司跟納美/人勞工結算薪酬時,支付的是共/和國達塔裡?還是斯塔達夫卡奧斯杜克(當地貨币)?”傑克發出一聲譏諷的嗤笑,“不,他們支付食物、軍/火和毒/品。食物倒也罷了,軍/火和毒/品……你認為這些能派上什麼用場?”
靳一夢于是沉默下去。
“但我别無選擇。”傑克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更加的苦澀。世事有時就是如此殘酷,隻有糟與更糟兩個選擇。他擡起手抹了抹臉,深吸一口氣,又冷靜下來,“抱歉,我不該對你說這些,這……不是你的責任。”
靳一夢笑了笑:“沒什麼。”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表,時間快到了。“我會盡到我的責任,你也該盡到你的。”他說道。
“比如?”傑克有些迷惑。
“納美/人很信任你,”靳一夢淡淡說道,“如果這次事/件的結果比較好的話,不要浪費這個資本,你曾是科洛桑人,知道他們的規則。往科洛桑派代/表吧,派代/表,派議員,去議會上哭訴,往各部門塞錢,購/買選票,購/買輿/論,招商引資,建設工廠,發展經濟,推進教育,增加人口……做一切你能做、而且有利于發展的事。”他頓了頓,又道:“如果你想經營一個度假村,青山綠水确實很不錯,原生态自然景觀也很和諧,打打獵釣釣/魚也挺休閑,但這樣不道/德。”
“不道/德?”
“對你/的/人/民不道/德。”靳一夢直視傑克的眼睛,目光平靜坦然,近乎于真誠。“隻有發展才是最符合道/德的。”他說道。
傑克張張嘴,似乎想要反駁,然而……想到近期發生的種種,他最終還是隻能沉默。
其實在靳一夢看來,傑克當初若是想真正幫到納美/人,哪怕他再欣賞納美/人的生活方式、再贊同納美/人的價值觀念,都應該堅持留在共/和國才對。從來都是這樣,就像成年人從不會向孩子尋求幫助,唯有強者才有能力幫扶弱者。但他并不确切地清楚當初的具體情況,況且事已至此,他便沒有再說什麼。
“你該慶幸是共/和國,至少共/和國有可以被利/用的規則,而且共/和國離這裡足夠遠。”他最後隻能這麼告訴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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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出發前,大家在議事廳集/合。
為避免束手束腳,也為避免一些過于稀奇古怪的能力洩/露而引發的事端,本次行動沒有土著參與,但納美/人部落高層仍舊及時到場相送。塔尼亞得到傑克通風報信,遂風風火火趕來,手裡捧着自己用貝殼、寶石與羽毛串成的漂亮項鍊。哈根措手不及,頓時臉上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話,徹底失去所有高人風範。
靳一夢看到塔尼亞,想起方才與傑克的對話,便将其告訴了李/明夜。後者正興緻勃勃地看熱鬧,聞言不由挑挑眉:“真的?”
“嗯。”
“我不知道這些事。”李/明夜聳聳肩,“嗯……但我不難想象原因。如果情況屬實,毋庸置疑,開拓者公/司的所作所為肯定違法,自然不會體現在他們的項目報告裡。讓我猜猜看……按照規定,這種企業要雇/傭一定比例的當地人,像潘多拉這種地方,他們的雇/傭比例和崗位比例是很難達标的,所以就得弄虛作假,比如實際上請了個保安,挂個總監崗什麼的……”
靳一夢聽到這裡都驚了:“法/律這麼定不是純傻/逼嗎?這幫土人連總監是啥都不知道。”
“是挺傻/逼的,沒有考慮到實際情況,不過共/和國内也沒幾個像潘多拉這樣落後的星球就是了。其實他們可以向監/管部門說明情況,申請免除,不過這樣要準備一大堆說明材料,而且要是當地政/府不同意,也是不可能免除的——雖然潘多拉當時好像還沒有政/府吧……”李/明夜瞪了他一眼,“哎呀你别打岔了,我還沒說完呢。總監崗和保安崗的薪酬不一樣,總監有總監的薪酬,保安也有保安的……”
靳一夢聽到這裡大概就明白了:“那些軍/火和毒/品肯定是斯塔達夫卡奧斯批發來的便宜貨。”
“可能吧。你想啊,潘多拉既沒有貨币,又很難找到具備貨币屬性的東西,中間又有個不受監/管的斯塔達夫卡奧斯,有大片的灰色地帶。對于科洛桑員工而言,駐外薪酬本來就高,再加上還有這些灰色收入,又天高皇帝遠,監/管難以企及……扯遠了,這隻是我的猜測罷了,我們還是從事實出發吧。”李/明夜笑了一下,“食物代/表生存,軍/火帶來安全,毒/品給予快樂,這就是潘多拉的貨币。其實要我說,這是一家現代化重工企業,他們需要的是穩定和秩序。如果主管不算太傻的話……”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忽然露/出警惕的神色:“你去了解這些幹嘛?”
“呃……就和傑克随便聊聊嘛,聊着聊着就聊到了。”
“你不會想幫他們吧!”李/明夜更加警惕,“别介啊哥/哥,我們自己都一堆麻煩事兒呢!”
“我沒有。”
“真的?”
“真的。”靳一夢有些無奈,伸手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這攤子事兒這麼麻煩,我躲都來不及,還是做完任務趕緊跑吧。”省得頭腦一熱心腸一軟,又耗去五年光陰,外加自己的身家性命。當然這隻是個蹩腳的例子,畢竟如今的靳一夢已經沒有又一個五年,可用于在這人/世/間停留了。“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救世主,或許該加把勁兒努努力,拯救一下自己了。”他說道。
“是該這樣。”李/明夜松了口氣,語氣也輕/松起來,“我已經開始想念按/摩浴缸了……另外,願上帝保佑那個發明智能馬桶的人。”
“哎說起這個,我有時候就想啊,如果這世界上真有一個上帝,佛陀也行,反正人人都向他們祈禱。”靳一夢忽然用有些感慨的語氣說道,“他能聽到那麼多願望,肯定會很煩吧!你想啊,要是打起仗來,兩邊的士兵都祈禱己方能獲勝,這神得幫哪一邊啊?”
李/明夜笑道:“你以為祭祀是幹嘛用的?”
靳一夢愣了愣,不由失笑:“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