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7第二十三章
李/明夜确實對伊娃十分感興趣。
要知道“保護考察團”這個支線任務一路神展開到如今,一半是命運使然,一半是她性/情能力所緻,不過當初在她接取這任務時,她那雙能夠觀測未來的先兆之眼是看不到如今局面的。她之所以看上這個任務,主要還是想研究一下納美/人的伊娃,其目的也十分樸實:她希望能找到伊娃轉移靈魂的方法。
靈魂的概念,其實相當玄妙。在一些宇宙中,有輪回的概念,即一個人死去,靈魂曆經地獄之苦或天堂之樂,又重投人世,尋覓軀體,化作另一個人。在這一過程中,有的人會徹底忘卻前世,有的人先是忘卻,後又想起,有的人則永不遺忘。這樣一來,不免産生一個問題:前世與後世,還是同一個人麼?
從社/會屬性上來說,前世與後世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在角鬥/士的觀念中卻不然。在修行者們看來,不論是軀體還是靈魂,都是承載“自我”——真武堂的叫法是“本真”,不知道為什麼,真武堂的諸多稱呼總是非常特立獨行——的載體,而“自我”的含義略有些複雜,它由本性靈知、個人經曆、自我認知等等糅雜而成。
軀體就好似匣子,靈魂就如同匣中雞蛋,自我則是蛋黃。匣子或許精美昂貴,雞蛋也是圓/潤可人,但唯有蛋黃才能長成小雞,它才是雞蛋真正的意義所在。與此同時,自我也如蛋黃般脆弱。若是軀體凋敝,就如去匣取卵,匣可随意更換,而卵尚存,但若是殺雞取卵,再将卵剝/開,這蛋黃便很難再孵化成小雞了。與此同時,蛋清與蛋殼也并不是多堅強的東西,入世輪回,颠/沛/流/離,就如同摔摔打打,難免破損。
這就是精神修為的意義所在。它能保護靈魂,更進一步,甚至能保護自我,使其不因外因而變質。凡人哪怕有輪回作保,靈魂不滅,自我通常也隻能活上一世,到了第二世,即便陰差陽錯想起往昔,又竭力使自我認知向前世靠攏,本性靈知亦早已不同,最後往往進退失據,畫虎類犬。精神修行有成的大能者卻不然,他們哪怕活過十輩子,記憶不複,認知改變,若有他人用精神秘法追溯,亦能回歸元初。
這個概念聽起來有些無聊,不過對角鬥/士們來說還是挺重要的。原因無他,他們工作風險太大,一旦運氣不好,難免就會翹辮子,因此若是條件許可,他們(有錢的話)便會為自己準備複活道具。如果這個概念沒有理清,難免有人擔憂:如此死去活來一番,活過來的究竟是自己,還是與自己外貌相同、記憶相同、認知相同的另一個人?這麼一想,這個問題可太重要了。
好在經過多方研究,大家發現:經法則化的複活道具有點像輪回轉/世,其對靈魂以及自我的損耗程度跟道具等階和自身精神修為有關。一般來說,B級左右的道具就可以保證大家安然無恙,若是角鬥/士比較窮,隻買得起B級以下道具,則有可能對靈魂造成輕度損傷。不過話說回來了,靈魂受點損傷其實是沒太大所謂的,反正又不會疼,頂多遇到靈魂類攻擊的時候需要跑得快一點罷了。哈利波特宇/宙/曆/史劇情中,傳說中的黑魔王伏地魔大人那靈魂都裂成幾瓣了,攝魂怪都嫌吃不飽,還不是照樣能跑能跳能念咒?死都死了,有命(錢)複活就不錯啦,還要啥自行車。
當然也有幾類情況發生:角鬥/士個人以及其靈魂綁定裝備道具的等階遠超複活道具的等階,以至于複活後等階下降、物品降等、理論上可使用五六次的複活道具用了一次就完蛋等種種情況,這種純屬活該,道具等階必須跟着人物等階走,這是常識。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非常非常罕見的情況會導緻不完全複活(植物人)或是複活失敗,即角鬥/士的精神修為過于強大,遠超個人等階和複活道具所能承受之極限,這種情況雖然非常非常罕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比如學者索恩要是被霸者達列耶夫暴打一頓,不慎翹了辮子,又突然叛逆起來,不肯借助自身投影、體/内宇宙、過往曆/史、未來可能、土著信/仰等等自己信手拈來的複活方式回到“當下”,非要用李/明夜的戒指複活……在這種情況下,複活石突然爆掉,那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事了。如果這種情況真的發生,祂還是得灰溜溜地自己複活去,而且堡壘還得給李/明夜賠錢。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伊娃對曾經的科洛桑人類傑克·薩利的所作所為,已經約等于一次“轉/世”,隻是那具曾經的人類軀體在傑克離開時并未死去罷了。在經過李/明夜的精神力探測與哈根的終端掃描之後,雙方一緻認為,傑克的靈魂并沒有受損,可見這“轉/世”之能并不局限種/族,而是智慧生物皆可。納美/人的伊娃确實有些門道。
這極大地引起了李/明夜的興趣。在鬥獸場中,靈魂類法術尚且稀少而昂貴,在曆練宇宙中更是如此,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李/明夜着實不想放過。如果她能掌握伊娃的能力,她就有可能發大财,比如制/造複活道具、定制器魂等等,無一不是鬥獸場中炒得熱火朝天的買賣。除此之外,如果一個人知道該如何拯救一個靈魂,那麼那個人也一定知道該如何最有效率地殺死它,如果伊娃隻在這一方面幫得上忙,她同樣能夠欣然接受。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
“我聽說,你們納美/人能夠跟逝去已久的先祖對話?”李/明夜對奈提莉發問。
這時已是貿易聯/盟投降的第二日,她們正在靈魂之樹的遺迹中漫步。這裡本是納美/人的禁地,絕不允許外族造訪,然而當對本族有莫大恩/惠的李/明夜微笑款款,提出想要到此地遊覽時,奈提莉遲疑了片刻,終歸無法開口拒絕。
靈魂之樹坐落于一處凹陷的盆地裡,四周峭壁突兀,巨岩巍然,僅有一道險峻的窄峽可通往外界。從地形描述上來看,這裡應該很是險惡,但在納美/人的記憶中,這裡曾經非常美……
——五光十色的晶體簇猶如花叢般生長,足下踏着閃光的苔藓,鼻端嗅到芬芳的植物。靈魂之樹參天蔽日,垂下密密麻麻的須根,似水母的觸須,柔/軟的,晶瑩剔透的,光華閃爍,美不勝收,每一根都似一道彩虹。哪怕在最寂靜的夜裡,微風中都有靜默而神秘的聲音在流淌,沒有旋律,沒有曲調,沒有歌詞,卻悅耳得無與倫比。那是第一朵花開與最後一片葉落,是晨曦輕/撫流水,是親人的微笑與愛人的吻,是少年正在成長,雛鳥剛剛破殼……那是自然本身的聲音,世界正在唱歌。
——而今繁華故去,唯剩焦土。大地上隻剩下深深淺淺的坑陷,不論是晶體簇、苔藓、植物、岩石還是……靈魂之樹,都在貿易聯/盟的轟炸下不複存在。那瑰麗美妙、恍若夢境的聖地,終究褪去了所有美麗,舉目四顧,隻剩下燒焦的漆黑顔色。
風聲獵獵,有哭泣聲夾雜其中,凄怆悲痛,幽魂般回蕩。有三三兩兩的納美/人在廢墟上徘徊,他們大多是奧馬迪卡亞部落的人,正在此地憑吊。奈提莉注視着這一切,嘴唇微微顫/抖,好半天才回答:“确實如此。”她頓了頓,收拾好心緒,重新變回那個處變不驚、堅強勇敢的龍巫女。“我們納美/人的先祖雖然早已逝去,軀體消散于天地之間,靈魂卻能夠超脫俗世,永遠與聖母在一起。這裡曾是我們離聖母——也離先祖之靈最近的地方,過去我常來這裡,與靈魂之樹連接,呼喚那些逝去的人,我的父親、母親,還有那些早已湮沒在曆/史中的偉大英雄……每當這時候,他們就會出現,陪伴我,與我交流。”
仿佛被刺了一記,李/明夜永恒不變的溫和微笑消失了一瞬,随即神色如常。“真是令人羨慕。”她柔聲說道,“對于這世上大部分人來說,逝去的……一旦逝去,就再也無法挽回。比如斯塔達夫卡奧斯的主人歐曼先生,他的父親剛剛過世,我參加了葬禮。他深愛他的父親,可惜斯塔達夫卡奧斯沒有靈魂之樹,往後他隻能在回憶裡追尋父親的音容笑貌了。”
“斯塔達夫卡奧斯?那似乎是一顆寒冷的星球,充斥着貪婪兇/殘的掠奪者。”奈提莉顯然聽傑克分享過不少的域外見聞。當然,以她如今的身份與潘多拉當下的處境,也不允許她像普通納美/人那樣,繼續對外界一無所知下去了。
“您知道那顆星球?”李/明夜微露詫異,随即了然,“薩利先生不怎麼喜歡寒冷吧?這個說法未免有失偏頗了。龍巫女閣下,斯塔達夫卡奧斯距離你們不過兩三天的航程,是你們與共/和國之間極為重要的中轉之地,您最好還是公/正地看待他們。那顆星球确實冷得可怕,地/下卻十分溫暖,因此他們在地/下建築了繁華的城市。我個人認為,在如此艱難的環境下,仍然能夠創造出莫戈市那樣的奇迹,即使有先進的科技幫忙,那裡的人也無疑值得敬佩。至于掠奪者嘛……”她頓了頓,失笑:“好吧,這我沒話說了!我能說什麼呢?我第一次去莫戈的時候,飛船還沒進大氣層就遭到襲/擊,差點墜毀在外太空。還好當時他們隻想打劫,否則您恐怕見不到我了。”
“聖母保佑……這聽起來很危險,好在您躲過了那一劫。”奈提莉說道。
“大部分時候,那裡并不是這樣危險……倘若他們的主人願意管束他們的話。”李/明夜笑了一下,“那裡是中立星域最繁華的自/由港之一,可惜我去的時機不大對。”
“您是指……”
“那時歐曼·鄧肯先生的父親,老鄧肯先生剛剛過世不久,歐曼沉浸在喪父之痛中。倘若他也有靈魂之樹,就能得到父親的及時安慰,或許我就不會倒那一次黴了,對不對?”李/明夜頓了頓,語氣忽然低沉,變得柔/軟而又傷感:“你們可真是幸/運。人生數十年,每個人都必将經受一些……不得不忍受的别離,但對你們而言,那些逝去的人……他們從未真正離開。”
奈提莉忽然深深地呼吸。某種深沉至極的哀痛由她體/内迸出,化作尖銳的斧刃,幾乎在頃刻之間砍穿了她堅強的外殼。
“抱歉,”李/明夜注意到她面色有異,“我并沒有忽視您的失去,我相信那一定非常痛苦,我是指——”
“他們已經離開了。”奈提莉低聲道,“真正地離開了,永遠跟聖母在一起,不再響應我的呼喚。”她蹲下/身,捧起一把焦黑的泥土,淚珠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流下,“靈魂之樹摧毀之後,不論我呼喚他們多少次……多少個夜晚,我連接所能找到的每一棵家園樹,從成株到幼苗,我祈求聖母的恩寵,從黑夜到黎明……終于有一天,我的母親莫亞出現了,她的靈魂虛弱而又冰冷,就像傑克對我說過的雪。她來……來向我告别。”
“我很遺憾。”李/明夜歉然道,“那……您的父親呢?”
“我父親曾是一名英勇的戰士和偉大的酋長。”奈提莉露/出一絲苦笑,“他死在天外來客對我們的第一次進攻之中,那次戰役,我們……失敗了。他的屍身留在了戰場上,我無法為他舉辦一個體面的葬禮。沒有家園樹的種子為他随葬,沒有泥土覆蓋他的身軀,大地之母的光輝便無法普照,他的靈魂隻能孤零零地漂泊。我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發誓一定要找到他,于是我走遍戰場,尋找到他的骨殖,将他送到靈魂之樹下埋葬……那一天,聖母保佑!他回應了我。”她蓦地閉上眼,淚水再次滾落,“但他很虛弱,非常虛弱。如果這次浩/劫連我母親都無法躲過……”
李/明夜聽完後沉默片刻,終于說道:“我猜您在做噩夢的那段時間中,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态一定不是很好。”
“确實,但我知道這值得。”作為所有納美/人的大祭司,奈提莉顯然很清楚親近亡/魂所要付出的代價。
李/明夜又沉默了良久,沒有再說話,亦沒有再作出任何形式的安慰。直到對方平息心緒,擦幹眼淚,她凝視靈魂之樹曾經紮根的地方,終于開口,語氣淡淡:“很抱歉,我并非故意提及您的傷心事,請原諒我的無心之失。”她歉然望着對方,“我約您出來,不過是對你們的神靈和習俗有些好奇,沒想到會給您造成這樣的困擾。”
“不必道歉,是我失态了。”奈提莉勉強撐起禮貌的笑容。
李/明夜擡頭看了看天色。日近中天,陽光普照,她的笑容重新變得溫暖,語氣亦轉柔和。就如同對待親朋好友一般,她攜起奈提莉的手,動作親切自然,“快中午了,我們回去吧。請允許我邀請你留在地獄之門用餐,說真的,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而且我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今天中午究竟吃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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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李/明夜可以讓自己變得非常有魅力,通/過細緻的觀察與隐晦的試探,她總能快速得知對方吃哪一套,随後使自己如變色龍一般地改變。如有必要,她可以成為一個母親、一個姐妹、一個完美的夢中情人、一個強大的可靠盟友、一個威嚴的冷靜領/袖……當然,她也可以成為一個溫柔周到、能夠撫/慰一切失去的好朋友。
尤其是在奈提莉已經對她敞開過一次心扉之後,做到這一點再無任何難度。等二人騎乘重铠馬,并駕齊驅回歸地獄之門基/地時,李/明夜已經對納美/人的喪葬、宗/教風俗等了如指掌。誠然這也有納美/人尚且處于原始社/會,沒有太多繁文缛節,故而信息量不怎麼大的緣故,但科洛桑從沒有哪個社/會學家能夠如此好命,得到納美/人/大祭司的一對一輔導,親自答疑解惑。等二人吃完一頓飯,這位教/皇級的傳/奇女士更是同意了李/明夜“讨要家園樹種子以作研究”的請求,表示自己一回部落便會派人送來一包家園樹種子。
這裡必須提一句,由于家園樹與聖母伊娃有密切的關系,故而家園樹種子雖然數量并不稀罕,卻通常被納美/人視為“伊娃的使者”,能夠傳達伊娃的意志,具有非同尋常的宗/教意義,納美/人通常隻會在占蔔、婚慶、遷徙、入葬這類涉及生老病死的人生大事上用到它。奈提莉此舉,雖談不上離經叛道,卻多少有些濫用職權的意味,她其實并不怎麼相信“攻克家園樹的培育難題,讓所有納美/人部族都有家園樹”之類的花言巧語,畢竟家園樹的生長條件異常苛刻,若是離開潘多拉,說不定壓根就無法成活……她主要還是不願也不忍讓自己這位來自科洛桑的恩/人朋友失望罷了。
當日下午,李/明夜目送奈提莉離開。“哈根侍衛長,我有一件事要交待你去做。”她用戰術終端聯絡了哈根,“今夜勞煩你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去一趟靈魂之樹,取走以下幾種物品:靈魂之樹殘留的樹根、靈魂之樹區域的岩石和泥土、完好的晶體簇。我讓你去做這件事,是因為你是我們之中唯一能屏/蔽伊娃的感應的人,我不希望有流/血和暴/力,也不希望納美/人知道這件事。”
“好的,女士。”哈根不以為意。誠如李/明夜所說,屏/蔽伊娃——準确的說,屏/蔽這個宇宙中任何生靈或儀器的感應,對他而言都不算困難。
“之後納美/人會送來家園樹種子,我會将這些物品分做兩份,一份由我帶走,一份你帶回阿斯加德,交給格物師。”李/明夜說道,“你告訴他們,我發現了一個以意識聚合/體形式、依托于某種生物神/經網絡而存在的強大精神體。根據納美/人的宗/教故事來看,該精神體估計還處于靈智未開的階段,沒有明确、清晰的主體意識,意識活動多為本能反應。我推測靈魂之樹就是伊娃為自己選擇的‘身/體’,極有可能是一棵異變的家園樹。靈魂之樹所在的位置磁場特殊,自然元素濃郁,不論對精神修行還是自然法術修行都有絕大好處……可惜被貿易聯/盟摧毀了,否則若是假以時日,機緣巧合,說不定能成就一個後天自然神。”她頓了頓,又道:“總之,這是十分罕見的現象,如果仔細探究,應該有助于解決你們在意識轉移、意識存儲方面遇到的一些困難。”
“我會照辦。”哈根頓時來了精神。對于當今的阿斯加德人來說,制/造一具完美配适的身/體,其實跟制/造一件合身的衣服沒什麼兩樣,隻是普通阿斯加德人的精神修為普遍太低,才導緻大家的靈魂往往在轉移之後受損嚴重,九成九都是植物人這一個結果。如果這個難關能夠得到攻克,大家“轉/世”的概率大大提高,老了就換個身/體,重新做回年輕人……久而久之,這人口數量不就上去了嘛!
“這大約就是你們在這個宇宙所能找到的最有價值的東西了。”李/明夜微微一笑,又叮囑道:“切記掩人耳目,這裡的生物網絡無處不在。雖然在貿易聯/盟的轟炸之後,伊娃十有八/九已經離開了靈魂之樹,估計不死也是個重傷衰弱,但它的狀态比較特殊,我無法肯定靈魂之樹區域是否還有它的意識殘留。我不希望看到流/血,更不希望奈提莉知道這件事,明白麼?”
“知道了,你放心吧。”哈根樂呵呵地回/複,“我知道你跟那個異界女人是朋友,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李/明夜聞言一怔,笑了一下,沒再回/複。
在通常情況下,如果兩個人相處得非常愉快,通常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這兩人真的合拍,要麼是一個人比另一個人聰明了太多。能夠打動奈提莉那樣的人,使其視自己為友,李/明夜所使用的并不是純粹的技巧,還有一些真正的感情。
不過是因為感同身受過。她也曾在無數個黑夜裡為自己編織夢境,也曾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隻為守候一個回應,也曾苦苦尋覓,祈禱一線曙光……于是她的技巧,就有了仿佛推心置腹的力量。
他們已經真的不在了,李/明夜心想,隻是我始終不願接受,總認為天無絕人之路。他們相攜離去時,她還太過弱小,甚至不如一粒浮塵,地球亦不具備靈魂體生存的必要條件和規則,更不是得天獨厚的潘多拉星球,有無處不在的生物神/經網絡可以存儲意識信息。她轉動了無數次複活石,召回的卻是她的幻想,而不是真正的魂靈。
這天夜裡,李/明夜屏退旁人,獨自坐在床邊,摘下戒指,再度轉動了複活石。兩道珍珠灰的淡淡人影應/召而來,從地/下升騰而起,凝聚成遙遠記憶中的熟悉面容。
“你們還要等我多久?”她問二人,也問自己,“成功的道路又少了一條,一個早就被我認為可行性不高的方法,終于被徹底排除……不過跟先前比起來,似乎也沒多大損失。”她面帶笑容,絮絮傾訴,“至少我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現在隻剩下兩個選擇了,一個是時間,一個是平行世界……”
父母的幻象凝視着她,目光溫柔而悲哀。她忽然用/力閉上眼。幻象不會回應她,因為她不知道父母對她的嘗試會作出怎樣的反應。對于D級科技宇宙的凡人而言,那些嘗試太過離奇和詭異,完全脫離他們的認知,而她……也真的離開他們太久了。
“你們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啊……”她深呼吸了一下,勉強撐起笑容,“看看别人父母做的,孩子想爸媽了,多召喚幾次,爸媽也就來了,哪怕以後來不了呢,好歹也知道說一聲,過來道個别……看看人家。”
幻象終于有了反應。父親開始詢問詳情,無奈地解釋自己的難處,認真地對她道歉,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和原諒;母親則心疼地擁/抱她,口/中念叨着“明明乖寶貝不難過”,連聲保證明天一定接她放學,自己也會每天盡早回家,好陪她做手工作業。李/明夜閉上雙眼,安靜地聽了一會兒,終于緩緩睜開。
偌大的艦長卧室已經恢複平靜。燈光/明亮,室内空曠靜寂,連一絲灰塵也無。李/明夜怔愣片刻,撿起複活石戒指,重新戴回手上。
她的目光掃過桌面,發現除了兩個并肩而立的杯子之外,還有一個很是熟悉的保溫壺。猶如冬去春來,室内的寒冷與枯寂幾乎在頃刻間融化。她眸中亮起一簇柔和的笑意,擰開保溫壺,甜美而又溫暖的香氣撲面而來。
熱騰騰的蜂蜜牛奶,還加了一點點肉桂。
李/明夜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你人呢,上哪兒去啦?”她撥通靳一夢的私人通訊。